“你们这些所谓的上仙圣人，面孔还是这般可笑，真是悲哀啊！”
火光背后，怀虞看见穿着一身红衣的揭菩缓缓从半空中漂浮下来，妖冶如火的男人勾勒着细长的眼线，轻笑间带着辱骂苍生的嘲讽。
熟人见面，只是怀虞和后卿一如既往的狼狈，五百多年过去了，揭菩的长相竟变得阴柔至极，从前凡间，他还有一番阳刚之气。
“怀虞，我们之间，多久没有见面了？”揭菩弯下身子，和怀虞的视线持平。
后卿冷眼看着他，伸手把怀虞抱起来，没有理会揭菩的疯言疯语。
他们一行人行至祝融山，这一路上未曾发现过揭菩的踪迹，现如今他们上了烽火台，他才出现，后卿盯着若珈，似乎是在质问他和揭菩之间究竟存在什么样的交易。
只是回应他的只有若珈漫不经心的笑容。
怀虞被若珈气坏了，她松开后卿的手，冲到若珈身边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她红着眼眶沉声说道：“若珈，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无任何干系，生死为证！”
怀虞对人一向和善，从不会说一句心狠的话，特别是若珈，对于她来说，若珈是最特殊的存在。
在怀虞不甚清楚的记忆中，她脑海中始终有一段时光是她在阴山和若珈一同度过的。
阴山的云和雾，盘踞在她的记忆中不肯散去。
“瞧瞧，若珈上仙，这就是你心心念念了上千年的人，今日竟然要和你此生不复相见，真是寒心呐……”揭菩掩着嘴大笑着说道。
若珈没有理会揭菩，他只是伤神地看向怀虞，淡淡问道：“我们走到今日，究竟是为了什么？”
怀虞扭头，没有回应。
“我不比后卿爱你的少，我把你放在心尖上，但你呢，怀虞，你有没有一分的……疼惜我？”
“情情爱爱从来都不是成大业者所考虑的事情，若珈上仙果然是看开了。”揭菩大笑着卷起一阵狂风，一时间漫天风沙迷了众人的眼。
风沙散去，再睁眼眼前就是黑黢黢的山洞，干燥炎热的空气代表着他们还没离开祝融山。
怀虞睁眼最早，因为灼热的温度，山洞的石壁上已经呈现出深红色的岩石。
后卿没一会就醒了，他在确认怀虞并没有受伤后，松了口气。
“你在山洞里待着，我出去查看一下情况，顺便把云司喊醒，晕了这么久，也该醒过来了。”后卿皱了皱眉头，对这个座下弟子的实力实在是不敢恭维。
“别去……”怀虞抓着他的手，不想让他出去。
祝融山不比别的地方，山间每一个地洞都是天然的牢笼，一旦掉下去，就有可能被地底的熊熊烈火在一瞬间燃烧殆尽。
“待在我给你画的禁制里面，谁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乖。”后卿摸了摸怀虞的头顶，转身。
往前走几步，头顶处就会被一块巨大的岩石挡住一半的空间，人要是想往前通过，就必须弯腰。
后卿弯下身子刚往外面迈出了几步，怀虞就瞧见他像是停在了原地。
“后卿，是发现什么了吗？”
无人应答。
空旷安静的山洞显得格外渗人，怀虞刚想迈出后卿离开前划下的禁制，想起他说的话，不过她没犹豫多久，立马踏了出去。
云司已经迷迷糊糊地醒了，小珊正在照顾他，怀虞和他点头致意了一番，便沿着后卿走过的路寻他。
行至那块巨石下方，走到此地怀虞才发现，原来这个地方别有洞天，从远处看过来，这就像是一个死角，等走进了，你才会发现绕过巨石，后面竟然有着一个大水潭。
水滴顺着岩石，一滴一滴地晕在水潭上，怀虞蹲在地上，大声喊着后卿的名字。
很奇怪，人明明是从这儿走进来的，前路是水潭，分明是没有后路的，人去哪了？
“怀虞，你在里面是发现什么了吗，要不要我和云司过来？”小珊大声问道。
怀虞转身，朝着先前的方向喊道：“不用了，你照顾好云司，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滴滴答答的水声显得格外诡异，就在怀虞抓耳挠头之时，原本安静的潭底突然开始不断冒着气泡。
怀虞蹲下身子，正在想她要不要钻到水下去查探一番时，她看见了后卿的外袍。
绣着云纹的外裳漂浮在水面上，衣袖处的云纹是怀虞亲手缝制的，她不会认错。
怀虞心里一惊，她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
这个藏在祝融山内的水潭温度异常的高，怀虞一头扎进了水潭的底部，她早就没有灵力了，现下只能靠蛮力在水潭地下游着。
诺大的水潭，怀虞竟然没有发现一条游鱼，怀虞把头伸出水面，猛吸了一口气，扎进潭底。
亮白色的光线跳进怀虞的眼底，无数道光影射进水底，就像是九天仙女的裙摆，温柔的把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怀虞躺在潭底，看着这一幕，突然就想起她被关在海渊内的岁月，漫长孤寂，唯一的期盼就是每日出现在深海内的星光。
其实那时，你是分不清海底或者海面，看着出现在海渊内的星海，会觉得海底才是孕育星辰日落的场地，而海面只不过是天与地的交接。
怀虞神情呆滞，任由身子下沉，慢慢掉落在潭底。
“怀虞，怀虞……”
一道道声音在呼喊着怀虞，她脑海里面就像是被无数不同的生意充斥着一样。
她很想就这样睡过去，在海渊的日子未必不好，是她奢望红尘往事了，竟然想着和后卿白头偕老，怀虞自怨自艾地想到。
“怀虞，睁开眼睛，不要睡，我在等你，怀虞……”
是谁在说话，为什么这声音和自己这么像，怀虞猛然睁眼，就发现周身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大火，这一刻水潭就像是流动的祭坛，而怀虞则是这场献祭的中心。
在察觉出水潭不对劲后，怀虞立马打起精神往水面上游去。
但就在这时，原本轻柔无力的潭水突然开始肆虐，烈火和水波交融，这是天然的牢笼。
怀虞拼命往上游去，但水面就像是被锁死了一样，她就是游不出去。
伴随着不断上升的温度，怀虞变得越来越急躁，就在她自己都未发觉时，她的瞳孔悄无声息变成了血红色。
流动的空气顿时缓慢了起来，‘轰’的一声，潭水被激起了一丈高，水花溅落，怀虞的鱼尾拍打在石壁上。
她的脑海中白茫茫的一片，身下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鱼虾，清澈的潭水内鱼虾游动清晰可见，但怀虞只觉得心烦，她怒吼了一声，鱼尾卷起那些鱼虾，神情残暴。
怀虞细长的指甲戳进正在挣扎的鱼虾中，红色的血水从她的掌心中流下来，潭水内终于恢复了安静，怀虞茫然的神情有了一些微变。
她来这好像是找什么人？
鱼尾不停地摇摆，昭示着她内心的狂躁，找谁呢？已经不重要看。
怀虞沉入潭底，心里面一阵平静。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拼死守护的心上人，你说她如若坠入魔道，该如何向天下苍生交代？”
后卿和揭菩站在山洞的另一端，眼前是一面幻镜，站在这里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怀虞的一举一动。
后卿是走近水潭后，发现揭菩的，在看到一身红衣的揭菩时，后卿没有多想立马跟了上去。
两人的打斗并没有纠缠许久，揭菩就主动示弱，只是在他示弱之时，后卿被他用捆仙绳束缚住。
揭菩并没有为难他。
“后卿上仙，我并不想与你为敌，为何你三番四次地与我作对？”
揭菩一副少年郎的模样，一脸苦恼地坐在地上，似乎真的是在说什么不公平的事情。
后卿笑了笑，他手掌微动，原本盘腿坐着的揭菩顿时飘到了山洞的半空中，他脸上的慌张都还没来得及散去，就见后卿看着他冷若冰霜地说道：“滚！”
捆仙绳对后卿来说只是雕虫小技，他在松开捆仙绳，刚准备离开时，就听见揭菩大声喊住了他。
“你难道不想看看，你亲手养出来的怪物吗？”
后卿停下了脚步。
再然后就是怀虞出现，揭菩动用了他提早在潭底布下的破妖阵，祝融山上的真火对妖、魔、怪来说，是绝好的杀阵。
“上仙可看清楚了，那就是用上千年的修为养出来的怪物。”揭菩无视着后卿眼里的怒火。
他掐着揭菩的脖子，厉声问道：“谁允许你这样对待他的？”
后卿的力道不小，揭菩脸红脖子粗，纵然他已是如此狼狈的模样，他依旧笑着嚣张的说道：“那又怎么样，我还想把怀虞千刀万剐，让她死无葬生之地！”
后卿把揭菩仍在地上，踱着脚步往外走去。
“后卿，你猜，怀虞还愿意和你离开吗？”
回头，就看见揭菩得意洋洋地弯起了嘴角，眼底尽是不屑，笑着笑着，揭菩被呛出了眼泪。
“阿姐，你可看到了，那个惨害你的妖女，终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阿姐，你再等等，你马上就可以活过来了。”
找到怀虞不是难事，后卿重新回到山洞，那块挡住了潭水的巨石依旧存在，而云司和小珊早就清醒过来了，他们站在巨石旁，神情大变。
“上仙，你……你可知道这里面有个怪物……”云司伸着手，说话都支支吾吾的。
小珊在一旁赶忙点头：“是啊上仙，里面都是火，我和云司悄悄进去看了一眼，山洞下面有个大水潭子，水潭子咕噜噜冒着泡，还时不时传来一阵怒吼，上仙……怀虞早先进去了，一直没出来，她会不会……”
小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后卿打断了，他冷冷说道：“不是！”
“啊，我担心她会不会受伤，‘不是’什么意思啊？”小珊嘟嚷着问道。
在反应过来她说的和自己想的不是一个意思，后卿语气和缓了些，他摆摆手：“你和云司去外头等着吧。”
后卿不悦了，一向察言观色顶厉害的云司赶忙牵着小珊往外走去。
“你拉着我干嘛，怀虞还没出来呢，我们不等她嘛？”
“哎，你走慢点，别急啊，你伤都没好呢……”
小珊和云司的动静越来越小，云司揉了揉眉心，往里走进。
山洞内布满了火焰，后卿走到水潭上方，他站在此刻安静就像是一方琉璃石般的水潭上方，他往里轻柔地喊了一句：“怀虞。”
原本静谧的水潭就在他说完这两个字后，潭水涌动，火焰不断往上窜，橘红的焰火不断往后卿身上扫。
“怀虞，我们先出来好不好……”
袅袅烟火升起，但就是无人应答。
躲在潭水地下的怀虞红着眼睛，原本茫然冷漠的脸上缓缓流下一行血水，她就像是被人用刀子慢慢隔着一样，缓慢的钝痛感，在心上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