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怒吼从潭底传出来,就像是野兽的咆哮,声势磅礴浩大,水滴被溅落在岩石上,后卿的衣袍被潭水打湿,湿了的那块衣角上慢慢幻化成一片鲜红的痕迹。
怀虞在潭底猛然摆动鱼尾,她伸出头,就看见后卿站在岸边,她想要游过去,想靠在他身边呢喃,只是低头,怀虞透过潭水,看清楚现在她这副面容可憎的模样,心底一片荒凉。
不知何时长出来的鳞片遍布她的全身,黑色的鳞片和鲜红色的血水交融,脖子上遍布着黑色的血管,原本清秀的面容早已不在。
怀虞本想朝后卿笑一笑,只是她刚准备咧开嘴角,她就发现自己面部僵硬,竟连笑都如此困难。
“啊!”怀虞从潭底一跃而起,嘶吼声一度都传到了洞外。
站在外面的云司和小珊都被这动静给吓到了,他们两人偷偷摸摸地往洞内探去,黑黢黢的一片,瞧不出个大概。
“上仙和怀虞都在里头,你说他们会不会出事啊?”小珊握着云司的衣袖,语气紧张。
“想来应该无碍,咱们就别自己吓自己了。”云司拍着胸膛,呼着气假装镇定地说道。
“嗯嗯。”
两个小虾米在外面细细交谈,洞内的怀虞却早已没了神志,她腾出水面,立在了后卿面前。
空洞的眼神扫过洞内的一切,眼前这个芝兰玉树眉清目秀的男人好生熟悉,怀虞低头,似乎是在想她从前在哪里见过这位上仙。
后卿通神的灵力萦绕在洞内,白茫茫的雾气包裹着怀虞,趁着她慌神的间隙,后卿握着她的手,轻念咒诀,就见怀虞身上黑色的血管越来越淡,神情渐渐清明。
就在这时,怀虞猛地抬头,挥掌把后卿卷到了空中,山洞内的岩石破碎,默默燃烧的火焰猛然窜的老高,卷着后卿就往洞外。
后卿一身白衣盖在了怀虞身上,发狂的怀虞只觉得通体冰凉,白雪覆盖一身。
“后卿!”怀虞盯着被她亲手打飞的后卿,有一瞬间的茫然,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又哭又笑。
怀虞自顾自往后退去,她摇着头呢喃道:“不是我,这不是我,不是……”
后卿站起来,飞越过水潭,想要抱住她。
“你别过来!”怀虞大声喊道。
是她亲手把后卿打伤的,她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啊!
“怀虞没事的,你先过来,我带你离开这,没事的。”后卿慢慢靠近她,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怀虞的衣角时,先前早已消散的浓雾弥漫了整个山洞。
沉重悠扬的钟声传来,怀虞听清这钟声后,就像是入了魔似的,原本清晰的眼眸重新变浑浊,她强忍着最后的杀意,把后卿扔出洞穴外。
一时间,山林崩塌,祝融山顶的烽火台硝烟四起,黑色的浓雾渐渐弥漫了整座山头。
“后卿上仙!”
“都这时候了,你叫后卿上仙也没用啊,我们快跑吧,去山下等上仙和怀虞。”
云司见到烽火台的异状,拉着小珊就准备往山下跑去,因此他也就没注意到被怀虞扔出来的后卿。
小珊挣扎道:“不是,我是说前面那个趴在地上的是不是后卿上仙?”
话音刚落,就听见轰隆一声,整座烽火台都被坍塌下来的山石给覆盖住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青灰色的烟雾,小珊和云司费力穿过滚烫的烟雾,靠近那个趴在地上的人。
果然,地上这个闭着眼睛嘴角还淌血的不是后卿是谁?
云司大惊:“这山洞内的妖魔也太可怕了,上仙都被打伤了!”
“我们赶快走吧,这座山着实古怪。”小珊试图背起后卿,左顾右盼不安地说道。
“怀虞怎么办?”云司皱着眉问道。
“上仙这趟进去都没法把怀虞带出来,我们两个又有什么办法呢,先把上仙平安带出去,才是要紧事!”
云司和小珊磕磕绊绊地把后卿给架在身上,好不容易快下山了,他们被岑姬给拦住了。
“公主,您可终于出现了!”小珊是被突然出现的岑姬给冲昏了头脑。
但云司不同啊,他在看见面色不善的岑姬后,就隐约察觉出他们在祝融山的事情有些脱离轨迹了。
他刚想说小心,就见岑姬一把抓住了上前准备抱她的小珊。
云司心里一凉,他趁着最后的机会,放出了那枚他藏在衣袖内的流光。
流光起,四海知。
经久不息的钟声在怀虞耳边迟迟无法消散,就像是被人用细绳在脑海中拉扯一般,又痛又痒。
只是这钟声越来越远,怀虞的神情反而越来越茫然,她睁着眼睛,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最终,在钟声消失的那一刻,山洞的尽头出现了一道光柱,怀虞游过去,那道光柱湮灭在山体中。
揭菩站在岩石上,看着怀虞失神地游过来,最终停在了她的脚边。
在看到怀虞混沌的模样后,他终于忍不住开怀地笑了出来。
安静的洞内回荡着他的笑声,揭菩蹲下身子,抚摸着怀虞的侧脸,她神志不清的模样像极了一千多年前她入魔的样子,只不过,那时的她还要更加心狠手辣,目中无人。
现在,他要亲手把那个封印了一千多年的怪物放出来,让她重新被天下苍生唾弃。
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揭菩拿出细长的银链子,困住怀虞的脚踝。
“走吧,我的公主。”
怀虞不谙世事的点点头,敛住了眼底的那一抹凶狠。
这边岑姬抓走了云司一行人后,带着一路上了祝融山的顶峰,只不过原本登高望远的烽火台已被坍塌的山石掩盖,岑姬绕过烽火台,带着云司小珊等人进了烽火台下方的一个洞穴。
洞穴曲径通幽,越往里走越觉得渗人,漆黑的洞内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诡异的声响,偶尔还能看见泛着亮光的蛇眼。
通体碧绿色的巨石盘踞在山石之上,岑姬在路过之后,毕恭毕敬地拜了一拜。
绕过这个似乎是从天而降的巨石,空旷的砂砾地卷起潮水般的热气,人走在上面脚底都能被烫出一个大水泡。
“往前走。”岑姬推着停在原地的小珊。
后卿先前被怀虞大的不轻,再加上他需要知道揭菩究竟在做些什么,假装意识并未清楚的模样,走在云司身后。
砂砾地的尽头是一个个牢笼,岑姬正在把每个人都关进铁笼内的时候,揭菩突然出现了一行人身后。
“小岑姬,你大意了,竟然把我们的后卿上仙给带了进来,真是该死!”
揭菩说这话的时候一动不动地盯着低头不语的后卿,在他说完后,后卿抬头,冷冷扫了她一眼。
“怀虞在我手上,你若是做出一分伤我之事,我便让怀虞以同样的方式十倍百倍地加注在她身上,你说我们人不人鬼不鬼的怀虞,会不会这样做呢?”揭菩带着笑意漫不经心地问道。
后卿冷眼看着他,一声不吭。
他可以灭了整座祝融山,但那又如何,就算灭了天下她也无法护怀虞周全。
“进去吧,两位上仙。”
揭菩伸手,示意后卿和云司自个儿乖乖走进牢笼内。
“呸,你这个妖道!”云司一边走一边回头,狠狠骂道。
“你说我是妖道,是又怎么样,我一不做残害天下苍生之事,二不助纣为虐,妖道又如何?”揭菩看着云司,语气淡然。
他说毕,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看向后卿,语气凌冽地问道:“怀虞当年的上古杀阵,难道后卿上仙已经忘了吗?”
后卿神情微变,只是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
“我的人,自然我说了算。”后卿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便头也未回地往铁笼内走去。
“对了,在这之前,先给你们看看将臣。”
揭菩打了个响指,吩咐岑姬走上前来。
那时将臣失去踪迹的第一晚,岑姬把将臣绑在赤水河的下方,河水流动,后卿他们在岸上商讨如何应对揭菩;而将臣则被困在河水之下。
透过水镜,后卿可以清楚地看见遍布将臣全身的血痕,而岑姬的手则微微颤抖。
“你这个毒妇,将臣上仙为了帮你救鲛人族,一路陪同你到赤水河,你就是这样对待他的?”云司想要冲到岑姬身边,但揭菩一个抬手,他就被困在了原地。
岑姬红着眼眶,摇头说道:“这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呸,毒妇,活该你族人丧命、无家可回!”
“你说什么!”岑姬突然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就在云司沉默不语之时,她在刹那间来到云司身边,伸出手紧紧掐着他的脖子。
就见她十指猛然掐住云司的喉咙,黑色的指甲直逼喉骨,眼眸渐渐蕴慢狠戾之气。
“公主!”小珊见到岑姬发狂的模样,跑着扑倒在地,死死拉住她的裙角。
岑姬只觉得被人一直拉扯实在是厌恶的紧,她反手一挥,小珊立即就断了筋脉。
小珊也算是半个鲛人族,岑姬感觉到了她的仙气,在小珊昏倒在地时,岑姬突然趴在她的脖子上,吸出了她的为数不多的仙气。
骤然失去仙气的小珊一瞬间白头,她瞪着眼睛似乎不敢想眼前这个神情冷漠举止凶狠的人是她照顾了上千年的公主。
小珊睁着眼睛而终。
她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好像重新回到了岑姬成年礼的那一日,四海同庆,她满心爱护的公主坐在高高在上的珊瑚贝上,身后珠光摇曳,她穿着绮罗纱裙,光华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