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信房间里没有别人。华法世缓缓地睁开眼睛。空气中弥漫着薄荷消毒剂的气味，医疗仪器的声音让他很安心，柔软的被褥让他的身体感到很舒服。
即便如此，糟糕透顶的心理负担仍未好转。
他没有身处零重力环境的感觉，而是感觉到令人类再熟悉不过的重力，然而呼唤他名字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边，既不是杨洋的声音，也不是乔登的声音，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女声。
她到底是谁？他心想。待他稍微舒展肌肉确认身体正常后，他听到房间外传来说话声，他透过房间侧边的窗户看到走廊上站着几位正在注视他的陌生人，以及一位护士正在与一名警察交流。陌生人提醒警察和护士华法世已经醒了，紧接着他们结束谈话，警察按兵不动，护士走进了房间。
护士走到他的身边工作，开启扫描仪，检查读数，调试读数，做笔记，然后调高病床让他能看到正前方。
“感觉怎么样？”护士递给他一杯水。
舌头和嘴唇又干又燥令华法世猛得喝水时差点呛到。
“一言难尽。”他边咳嗽边说，然后环顾房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紧皱眉头，捂着脸，手指揉搓着眼睛，然后又捂住自己的胸口，“我只感觉头痛和恶心，还有一种感觉我想不出准确的辞藻来描述。”
“看来脑震荡的影响仍未完全消除。”护士回答道。她的语气没有情绪波动，非常冷漠，似乎是想要与他保持距离。她在工作时，眼睛也在他与全息幕间来回转动，她似乎在警惕着病人。
“我经历了什么？”华法世问她，“我正在慢慢回忆，可哪怕是更早的记忆也是模糊不清。”
“你的病症是重度脑震荡，你在来到这里之前便已经接受了治疗，可仍昏迷不醒，你已经躺在这里一个多月了。至于病因是受到爆炸产生的震荡波，具体情况警察和医生都没有告诉我。”护士将枕头竖起来垫在他的背上，让他靠得舒服点，说话不会费力，“就在昨天手术时，你稍微恢复意识，但很快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了，直到现在你才自然醒了过来。”
华法世回忆起一些事情，我记得奥拉姆号飞船在A20星域，那片星域距离最近的边境有一百七十光年，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抵达——我已经昏迷了两个月！“我在哪里？”他问道。
“你现在很安全。你在月神基地，这里是全人类最先进的空间站，安全系数自然也是最高的。”护士说道，“刚开始还觉得你需要再休息一会儿，现在好多了。”
有问题，华法世心想。月神基地是人类建造的第一座人造星环，是人类的政治经济科技中心，他只需要到边境的空间站就能得到安全治疗，完全没有大动干戈的必要。
警察轻轻地敲了敲窗户，护士闻声而应，看到警察严肃的注视，她拿起平板穿过房门。
“祝你好运吧。”护士对他说。他看到护士在走廊与警察进行了简单交流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紧接着警察走进房间并按下应急按键，哐当一声门锁了。
警察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警惕地注视他。华法世不知道对方将房间氛围压得如此凝重的用意，但他能从警察身上嗅到危险的气息。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华法世战战兢兢地问道。
“初次见面，我叫维克托.邦德。医生说你有近期事情遗忘，但愿你能把记得起来的一切信息告诉我，这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们的工作都很重要。”邦德拿出平板，翻动界面，“但愿一些你熟悉和经历过的事情能刺激你回忆。”
“请问到底怎么一回事？”邦德冷漠的眼神令他焦虑起来。
“你被起诉故意谋杀杨洋和迪恩·乔登的杀人罪。”邦德说道，“我现在要收集你的证词，待你出院后便送你上法庭。”
“我没有杀人。”华法世一口咬定地说道，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冲击着他的心理，他咬着牙捂着脑袋，胃部阵阵恶心令他将身体蜷缩起来，看起来苦不堪言。回忆涌现在他的脑海中，仿佛噩梦降临。他想起杨洋的惨叫，乔登没有回复，撕咬和咀嚼的声音，以及那只呼唤他名字的怪兽。记忆中，怪兽杀害了他们并吃掉他们的尸体，而怪兽却身着船员制服。
他的胃开始收缩，他连忙闭紧喉咙，将呕吐物咽了回去，然后不停地咳嗽，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我的防护服的记录仪可以证明我无罪，而且我也是受害者，你们能从中找到真正的……凶手。”
“事情一旦发生便成了永恒不变的事实，然而根据科学规范，它需要被诉诸研究证据方能证明它是事实。这与人类探索真理是一个道理。”邦德用大拇指指向身后走廊上的陌生人们，“他们是杨洋和乔登的亲属，他们毫无证据便起诉你是因为一时的情绪激动，你与两个受害者是好友，你活下来自然就成了他们的攻击目标。这是一件毫无证据、事实不清的案子，你会被释放的，你向法院要求复查，等审核下来就能宣告你无罪。”邦德按下病床上的按键，窗户进入模糊状态，“接下来外面的人听不见我们的谈话，你可以畅所欲言。”
“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视线都不敢有任何偏转。
“皮亚乔号。”邦德翻到一个界面，然后递给华法世，“奥拉姆号的飞行记录仪确认接收到皮亚乔号的注册代码SMC—2370，以及它的自爆，疑题是它到底经历了什么。至于你的记录仪很不幸被爆炸产生的高能粒子烧坏了，毕竟你正面接收了冲击，光是活下来都是奇迹。”
“怪兽。”华法世的声音小得连在同一个房间的邦德都听不清。
“你刚才说了什么？”
“怪兽。”他惊恐地抱着脑袋，弯着身子，“皮亚乔号上有怪兽，它们的力气大得连舱门都顶不住，而且还穿着破烂的船员制服，看起来是撑破的。杨洋和乔登就是被它们杀害的。当时反应堆的控制阀门故障导致能量不断集聚，警报刚响起时它们就出现了，在大家都被杀害后我也被逼入死角，所幸墙壁突然炸开一个洞将我吸进太空才躲过一劫。”
“你刚才说遇到了怪兽？”邦德的神情凝重起来，“冷静点，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有怪兽到底长什么样子。”
“怪兽看起来像是长大后的畸形婴儿，它不停地喊我的名字，而我之前从未见过它们。”华法世愈加激动，甚至伸手抓向邦德，扑空时不小心触碰到病床的按键，房间解除了免扰模式，即便是这样他仍未停止进攻。
“你冷静一点！”
邦德按住了华法世的脖子和一只手，正当他逐渐放弃抵抗时，走廊上站着的几位怪兽顷刻间夺走他最后一丝冷静。他不知从何得来力量，向邦德拳打脚踢，甚至咬向邦德的前臂。
“啊！它们想要杀掉我！它们想要杀掉我！”他疯狂地喊叫着。
走廊上经过的医生和护士被房间的呼叫声吸引，看到病人疯狂地挥舞起双臂攻击警察，他们解除应急模式并冲进房间，协助警察制服激动的病人。
“怪兽，你们这些怪兽离我远点！”
即便是众人控制住他的四肢，他也尚未出现乏力的表现，甚至挣扎得愈加激烈，直到一根镇静剂扎进他的皮肤，药剂快速流进顺着血液循环系统流遍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