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做个窈窕淑女这件事我心中有十万个不愿意,但翌日睡醒时爹娘早已出了门。我草草地吃了饭,出门找狗剩与二毛抽陀螺。
我的陀螺是爹拿木头削的,爹虽然看着大大咧咧,手却格外的巧,削的陀螺也是十全十美的。每次抽陀螺,我的陀螺都立于不败之地。
可我今天总是心神不安,抽陀螺时不知怎的,竟连一下都没抽中,甚至还抽到了二毛的脚,他气得又和我打了一架。
我们闹到暮色四合,炊烟袅袅,饭菜的香气扑鼻。各家各户都唤自家孩子回去吃饭,就连二婶都揪着二毛的耳朵走了,一时间就只剩我一个人,我只得怏怏的往回走。
我推开门,屋里并未点灯,乌漆抹黑的,爹娘也不知所踪。
我坐在屋门口等,等啊等,等到夜幕降临也没等到爹娘回来。
夜色渐浓,我愈发坐立不安,心里似有一个鼓在敲个不停。二婶见我一个人坐在门口,大吃一惊,待问清楚缘由,她拉着我敲响了左邻右舍的门。全村的人都出来了,大家举着火把,沿着山路去寻我的爹娘。
我跟在二婶身后,越是往前走,心里的不安就加重一分,直到行至一个山坡时,人们纷纷停住了脚步。我听见大人们议论纷纷,人们复杂的眼光频频瞥向我,怜悯、不可置信……二毛的娘脸色凝重,她不由分说地拉起我就要走。
二婶眼眶憋得通红,一直紧咬着下唇,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她又强忍住,只尽量放柔语调看着我说:“阿福,我们回家。”
我隐隐猜到了什么,任她怎么拉也不动,只坐在原地嚎啕大哭。她的手抖地几乎拉不住我,只得蹲下来把我搂在怀里,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我颈上。
我哭得肝肠寸断,几度昏厥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哀乐连天,家里挤满了人,皆披麻戴孝、面如土色。堂屋正中央摆了两口四四方方的棺材,此时还未盖上棺盖。爹娘躺在里面,面色青灰,了无生气。
我小心翼翼地去拉他们的手,是陌生的僵硬而冰凉的触感。我又拉紧了些,他们仍是纹丝不动。我终于知道,我再也无法得见他们的回应了。
县衙来了几个身着官服的人,周围人七嘴八舌地议论那是衙门的观察。仵作草草地勘探了一下爹娘的尸身,又随手翻开爹身上的衣袍探了刀口,同他旁边着着官服的人耳语几句。
那人听完便摇头晃脑地说:“死者身上有两处刀伤,第一刀劈在肩上,第二刀劈中要害,另一位死者则是一刀毙命。死者与别人没有深仇大恨,自然不存在仇杀一说,且死者为人忠厚,恪守本分,按理说也不存在情杀才是。如此看来,就只剩财杀。死者应该是遭山匪劫财害命。”
我质疑道:“可我爹娘的钱财明明一分不少!哪有人谋财害命不图财?”
那人眉毛一挑,双目圆睁,瞪着我道:“或许是那山匪惊慌失措,把财物忘记了。”见我不信,他扬声道:“本官说是就是!此案就此结了,你们自行准备后事吧。”
当官的草草结了案,县衙的人便一窝蜂地散去了。
我心中又悲又怒,只趴在爹棺边呜咽不语。从早到晚,不少人来劝我节哀顺变,我都当做耳旁风不理不睬。直到夜色沉沉,二婶轻拍我的肩膀,我刚转过头,她就用左手袖子遮住动作,右手飞快地塞给我一块红色的布片。
那是一片丝绸,上边绣着云纹,做工精巧,针线细密,一看便知主人是哪家权贵名流。边缘并不齐整,像是有人慌乱中撕扯下来的。我端详一番,不知二婶何意,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她谨慎地环顾四周,见没有人留意我们,这才压低声音凑在我耳边说:“这是大家发现你爹时,你爹手里握着的。”
我惊愕失色,瞪大眼睛看向她。二婶示意我动作小些,莫让他人看出端倪。我连忙敛了神色,她这才又对我说:“村里人都说你爹娘为山贼劫财害命,可山贼哪能穿得这般面料?阿福,你爹娘去得蹊跷,你当振作起来,为他们寻得真相。”
我捏紧那片布,眼前似蒙了水雾,朦朦胧胧地看什么都不真切。后来的日子都仿佛罩了一层雾霭,直到爹娘入土为安,我还是浑浑噩噩。二婶嘴上劝我节哀顺变,转过身却不住抹眼泪。
二婶与娘自幼相识,感情敦厚,平日对我也是疼爱有加。爹娘逝世,她便主动担起养育之责,好言好语地劝我同她回家。我推脱不掉只得应下,任由她拉着我回去。
二叔和二毛看见我时俱是一惊。
二叔脱口而出道:“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他话音刚落就被二婶瞪了一眼,连忙噤了声。
我心中疲惫,也不愿再给他们添麻烦,随意寻了个借口便径直回了家。我刚踏入家门就看见二毛也跟了来。他眼神仍是凶狠的,像是要将我千刀万剐。
这眼神看得我浑身不舒服,往常二毛虽然讨厌我,却从未用这种眼神看我。
还不待我开口,他便阴阳怪气地说:“池露,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二毛说话这般莫名其妙,我不想和他打架,只冷眼看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二毛也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十年前你刚来安平村那天,有一个道长为你算过命。他说你的命相穷凶极恶,乃天煞孤星命格,克六亲死八方,今生注定孑孓一人,不得善终。此命乃天注定,无可解。既有贵人,亦无可助。”
他顿了片刻,又一字一句地说道:“池叔池姨就是被你这祸星克死的。”
我自然是不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你的谎话编得真不高明。”
他怒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叫阿福吗?命里缺什么,就在名字里补什么,你不是命里缺福,又怎么会叫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