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虽看着欣喜,但她的笑意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直到赵承柘呈上一个青瓷瓶,瓶子乍一看平平无奇,与其他工艺精巧的瓷瓶无异,细看却大不相同,瓶身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寿”字,只不过一个瓷瓶,上面竟写了整整一千个“寿”。皇后喜笑颜开,还当堂将赵承柘好好夸赞了一番。
兰亭说皇后不喜欢瓷器,其实她未必是不喜欢瓷器,只是看送礼的是何人。赵文景与赵承柘同为皇后的亲儿子,皇后待赵承柘亲切些,与赵文景说话时却总带着几分疏离。家中有多个孩子,父母偏爱小的那个是很常见的,但赵文景贵为太子,皇上又久病,他过不了几年就能登基称帝,按理说皇后要偏爱,也该同他亲近些才是。皇家的事情真是迂回婉转,让人摸不清头脑。
荣王献了一幅画,上面画着龟龙麟凤四种神兽,赵长宁则呈了她亲手种的寿桃,皇仍是原先不变的笑容,皇上脸上倒比她还慈祥些。
而后是臣子的礼物,他们送礼之前还说好长一段吉祥话,花样层出,比给赵承柘拍马屁用的词汇要多上数倍,光是送礼就用了一个时辰。官话总是无趣,但因得赵延和在场,官话也变得不再枯燥,时间转瞬即逝。
献完礼宴席算是正式开始了,几个身着彩色轻纱的舞女进了殿堂,丝竹声响起,歌舞升平。司膳端着菜食进殿,在每张桌案上摆了两道菜,又将酒盏斟满美酒,皇上皇后举杯将酒一饮而尽,众人纷纷举杯将酒引尽。众人只夹了两筷子司膳便上前将菜与酒盏撤下,换上新的菜与酒。如此往复了数十轮,琵琶、箫、笛、琴等乐器也轮番来过一遍。
对面坐席中有一女子款款上前,朝皇上皇后盈盈一拜,说道:“奴家愿以一舞祝皇后娘娘青春永驻,万寿无疆。”
其他女子大多穿着怪异,而她身着锦衣腰缠玉带,眉若远山之黛,唇若春日桃花,一看便是精心梳妆打扮过。皇后并不恼,眉开眼笑地说:“甚好。”
她站定殿中,朱唇轻触:“启禀娘娘,奴家今日所跳之舞,源于昨晚的一场梦。梦中有七个服饰各异的女子,踩着云落在奴家面前婆娑起舞,舞姿曼妙,待她们一曲舞罢,奴家才发现地上竟有个寿字。”
赵承柘笑道:“罗姑娘梦到的女子,是否穿着红橙黄绿蓝靛紫七色衣裳?”
罗家小姐道:“正是。”
赵承柘起身走到她身侧,朝皇后道:“母后,依罗姑娘所言,是天上的七仙女来给您庆寿了。”
皇后笑得更加开心:“淼儿,本宫也想瞧瞧,仙女的舞姿是怎样。”
罗淼儿低头一拜:“娘娘,奴家梦中听见的笛音轻盈灵动,宫中乐师技艺高超,奏的乐音纷华翡丽,却厚重了些。听闻三殿下笛音曼妙,奴家斗胆请三殿下来奏此乐曲。”
皇后含笑看着赵延和,问道:“和儿,你可愿为本宫奏上这一曲?”
赵延和起身,浅笑道:“儿臣愿为母后分忧,只是儿臣从未听过此曲,不该如何吹奏。”
皇后说道:“和儿技艺出众,随着淼儿的舞姿,也定能奏出绝伦的曲调。”
赵延和又笑了笑:“儿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让母后失望。”
太监将一支早已备好的笛子呈到赵延和身前,赵延和接过笛子,随意看了几眼便转向罗淼儿:“罗姑娘,准备好了吗?”
罗淼儿点点头,忽然间衣袖甩开,裙裾飞舞,姿态曼妙如燕子伏巢,似有无数花瓣飘飘洒洒自天上落下,蝶辗转于花间,恋恋不舍。笛音缓缓流出,和着她婀娜多姿的舞步,曲调婉转清扬,宛如朱雀轻吟九天云霄的颂曲。
在座众人无不称奇,皇后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一曲刚罢,她便鼓起掌来:“淼儿舞姿曼妙,和儿曲艺高超,本宫瞧着你们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我认真打量罗淼儿许久,她光彩照人犹如天女下凡,站在赵延和身侧,真是檀郎谢女。而我如同五颜六色的猴子,站在赵延和身侧时,若非有眼疾的人,绝不会有人觉得我们般配。
赵延和颔首未说什么,倒是罗淼儿以袖掩面,外人看她皆是娇羞的模样,而我站的地方恰好在能清楚地看见她紧绷的下颚,她的指尖朝袖中探了几寸,似乎有些紧张。
皇后又道:“和儿年近十八,是成家立业的年纪。男人无妻不成家,这嫁娶之事可是耽搁不得了。”
赵延和淡淡地说了句:“母后所言极是。”
皇后笑了笑,朝皇上道:“陛下,佳期难觅,佳偶天成。臣妾瞧着这两个孩子便欢喜得紧,不如让他们结作琴瑟之好,白首不相离。”
皇上轻轻咳嗽几声,朝台下扫了一眼,开口道:“和儿,你意下如何?”
听着他们话中这个意思,是打算将罗淼儿许配给赵延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听闻太子十五岁时便娶了当朝太子妃,昭训、良娣什么的也娶了一群。而赵延和已经十八岁,还一个妻妾都没有,着实也说不过去。我心知肚明,但还是难以接受,如有一柄重锤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一锤一锤砸在心上。
赵延和用余光瞥了我一眼,而后跪下朝高台磕了个头,挺直脊背道:“谢父皇母后。”
罗淼儿跪在他身旁,也恭恭敬敬地说:“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皇后似乎没想到赵延和会这么顺从,脸上略有几分诧异的神色。不过她在宫中许久,对于表情的管控也是得心应手,刹那间又笑道:“你们两情相悦,本宫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她又转头朝皇上道:“陛下,臣妾让国师算过了,明日是百年一遇的黄道吉日,宜嫁娶之事。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让两个孩子成婚,如何?”
皇上陡然咳嗽起来,嘴角也沾染了几丝血痕,映在他惨白的脸上,看起来触目惊心。满殿的人都慌乱起来,侍卫宫女簇拥着皇上起身,太医也提了药箱等在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