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大半个月,连带着天也是阴沉沉的。寇叔说这种天气适合种蘑菇,蘑菇炖汤味道鲜美,炒肉清香。我们摩拳擦掌,还没来得及行动,赵延和的书上倒真的长出蘑菇了,还好巧不巧是孤本,扔也无法留也无法,使得他左右为难。
今日好不容易放了晴,我迫不及待就要出去玩,赵延和破天荒地和我一起出了门。他也不说去哪,只是跟我并肩走着。
赵延和生得实在好看,来来往往的姑娘全都在看他,连带着我也遭了殃。时不时有打量的目光朝我投来,我仿佛是供人观赏的猴子,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街上乌泱泱的都是人,摩肩接踵。我本想去茶馆听说书先生说书,奈何被人潮夹着,怎么也挤不出去。我一个头被挤成两个大,艰难地去找赵延和。他本是和我并肩走的,此时也被挤到了人潮的另一边,只远远地露出半个头顶。再挤了一会儿,他就彻底看不见了。
直到一个酒楼前我才寻得空隙,连钻带挤地离开了人潮。这时人群里哪里还有赵延和的踪迹?我伸着脖子四处张望也没看见他。
人群中有一道目光注视着我,我东张西望时正好看见目光的来处。那人带着笠帽,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贯穿左脸。他的眼神冰冷得像一把刀,有毫不掩饰的杀意,生生地将我贯穿。我被吓得一激灵,生怕他真的冲我过来。所幸人潮又一阵躁动,他被推推攘攘,不知被挤到哪里了。
酒楼小二满面堆笑地迎到我面前,说道:“姑娘,里面请。”
我摆摆手,想解释说我不是来吃饭的,谁知小二连推带拽地将我拉进酒楼,按着我坐下,径自给我端了一壶茶。
茶楼空旷,独我一人坐着。我心生害怕,起身就想走。几个小二全都围将上来,他们哪里像什么打杂的小二,分明就像是地痞流氓。方才那个将我拉进来的小二站在我对面,谄媚地对我笑道:“客官,不如先看看菜单在做定夺。”
他将菜单举到我面前,大有我不接他就不放下的趋势,我只得去翻看菜单。
菜单上的菜却出乎意料的便宜,价格只有别家的一半,分量却足足多了一倍,像花生米一类的小菜,竟只要一铜板。
我急于脱身,只要了盘花生米,小二很快便端了上来。
我没有动筷子,在桌上放了一铜板就要起身。一个小二拦住我,语气不善地质问道:“给一个铜板就想走?”
方才那个小二抱拳,似笑非笑地说:“客官再看看标价?”
我这才发现菜单上竟然标的是花生米一铜板一粒,只是一粒两字极小,不认真看谁也不会注意到。连着方才那些菜品,都是玩了同样的文字游戏。
小二摊出手,朝我晃了晃:“二两银子。”
我从未听过这么荒谬的价格,这盘花生没什么特别之处,哪里值得二两银子。我怒道:“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你们这样坑蒙拐骗,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那小二睨着我道:“我们这店可是明码标价,没想到姑娘看起来这般光鲜亮丽,则要是吃霸王餐的无赖。”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般颠倒黑白,我反驳道:“血口喷人,是你们先弄虚作假耍无赖,现在反倒来对我倒打一耙。”
“我们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客官没看清楚,哪里怨得我们?我们店小本买卖,可由不得别人吃霸王餐。”小二一抬手,其他人都向前一步,将我围在中间,还装模作样地活动手脚筋骨,弄出一阵嘎嘣嘎嘣的脆响。
我更加生气:“你们哪里是做生意?你们分明是抢劫!”
小二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道:“姑娘可要想清楚了,若是不给钱,我这儿门一关,屋里无论发生什么外面可都不知道。”
他舔舔唇,不怀好意地凑上前道:“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长得倒是标志,不知长大后要迷倒多少男人。我今天还算是捡了个便宜。”
他极其猥琐地笑着走向我,连带着后面那一群人都开始坏笑起来,甚至还有人去关上了门。
我气得浑身发抖,看他朝我凑近,只觉得恶心,就连胃里都在翻江倒海。我忍住想吐的感觉,忿忿地骂道:“滚!”
一堆人的调笑声更大,领头那小二笑得更加腌臜,“够劲儿,我喜欢。”
他朝我步步逼近,我将手背在身后握紧着装花生的碟子,盘算着等他一上来我就敲碎碟子,扎进他的脖子。
他眼看着就要走到我跟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手中暗自用力,将碟子磕碎举在手上。
他的动作微顿,很快又狰狞地笑起来。
正值千钧一发之际,门忽然被人推开,那人不紧不慢道:“青天白日,屋里发生什么,外面可是一清二楚。”
我认出那是赵延和的声音。
小二瞥了他一眼,轻蔑地笑道:“哟,还有人英雄救美?”
围在我身边的人调转了目标,将赵延和团团围住。
赵延和负手站在门边,不愿与他多费口舌。
或许是不堪忍受被人如此轻视,店小二怒不可遏,带着一群人围住赵延和便要拳打脚踢。
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延和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哪里抵得过那么多壮汉。若是真的打起来,他双拳难敌数十只脚。
我连忙上前就要拉开那些人,赵延和却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动。他伸手将门阖上,而后我看见一个身影绕着那群人闪过。他身形动作极快,我还未来得及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店里的小二都已经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挣扎求饶。
赵延和面不改色地站在门边,一眼都没看地上那些哭爹喊娘的人。
我原以为赵延和寡不敌众,没想到他竟孤身打倒了十几个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他却神色自若地对我笑道:“过来。”
我连忙跑到他身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连声道谢。
他沉了脸,似乎不太高兴。
我们不再在酒楼停留,开了门出去时,地上躺的那些人还在哎呦哎呦地喊疼。路过的人听见声响,纷纷疑惑不解地往里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