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仍是人来人往,却不如刚刚那么多了。
我紧跟着赵延和左拐右拐,到了一个芳香四溢的糕点铺子前,铺子上的匾题着臻膳坊三个字。
小二殷勤地凑上来问道:“客官要买些什么?”
赵延和脱口而出:“糖榧饼。”
我有些诧异:“你也喜欢吃糖榧饼?”
他摇头:“我从不吃甜食。”
臻膳坊的糕点琳琅满目,个个都香气扑鼻。我左看看右看看,哪个都想拿一块。赵延和在旁边看着,又吩咐叫小二将每种糕点都包一些。临走时小二提来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满满当当地塞得都是糕点。
我和赵延和慢吞吞地往回走,盒子里的香味实在是太浓了,我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拿了一块糖榧饼。这家店的味道属实不赖,酥香柔软,入口即化。
赵延和忽然说道:“不是所有事都要追求正义,在有些情况下,自保更重要些。钱财乃身外之物,日后总会再有的。”
我也觉得自己冲动了些,反省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以后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破财消灾便是了。”
他轻笑出声:“你倒是通透。”
我又补充道:“可是那种情况下,我也未必敢拿出钱袋,别人的钱袋里都是铜板,寇叔的钱袋里塞满了银子。他们若是见钱眼开,见那么多银子要谋财害命,我可是如何也跑不掉的。”
他点头道:“是我的疏忽。”
我可不是要挑他的毛病,哪会有人用着别人的钱还怪别人钱给的太多,况且我本就是说为奴为婢报他的恩,谁知道恩人却开始自我检讨起来,“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改日给你把银两换成铜板,人多的时候,也会盯你紧些。”
见赵延和还要喋喋不休,我抓了块糖榧饼递给他。
他猝不及防,举着糖榧饼楞头呆脑地看着我。
“你尝尝?”
他犹豫许久,终于咬了一小口,似乎不太适应糖榧饼的味道,迟疑道:“太甜了”。
我嗜甜,爹爹做糖榧饼的时候往往会放很多糖,别人吃了都觉得齁的慌,我却觉得刚刚好。臻膳坊的糖榧饼哪里都好,我却觉得不够甜。
我庆幸道:“还好你没有吃过我爹做的糖榧饼,不然定是会被甜掉牙的。”
赵延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似乎在想什么心事。他好像总是有想不完的心事,而每次想心事时他的表情都很凝重。往常寇叔难过了我可以讲笑话逗他开心,可是赵延和不一样,他一难过,连带着我也很难过,怎么还能讲得出笑话逗他笑。
赵延和买的糕点种类繁多,他口味清淡,不喜甜食,徐平最近也是神出鬼没的,有时候连着几天也见不到他的人影。于是只有寇叔和我两个人奋战,我们闲来无事便坐在院子里吃饼,足足吃了三日才将那些饼吃完。
前阵子连着下了大半个月的雨,如今秋高气爽,又连出了好些天的太阳。我最是闲不住的,三天两头便去街上乱逛。但也不敢乱走,只敢去一些熟悉的地方。
赵延和叫住我,我本以为他也是要出去走走,谁知他只是给了我一个钱袋。我拉开了一个口往里瞧,里面果真是一袋子铜板。
赵延和向来记性很好,古人说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也言出必行。
我接了钱袋,又去茶馆听书。
我进门的时候说书人似乎正讲到精彩的地方,他用手比划来比划去,嘴里讲的绘声绘色,连着胡子都一颤一颤的。
“当时寇铮的大军与契丹交战在即,两国军队隔江相望。寇铮素来谨慎,不会贸然出兵,于是日日叫军队在江边集结演练……”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我大声说:“错啦错啦。”
说书人不服气,底下听书的人也是嘘声一片,于是说书人底气更足了,他用扇子指着我问:“你来说说,哪里错了?”
我于是站起来,大声说:“寇将军当时并非是谨慎,而是用的瞒天过海之计。”
说书人怒道:“瞒什么天过什么海,当年寇铮领兵打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休要信口雌黄!”
人们又是一片应和。不知是谁忽然说了一句:“先生晓古通今,怎么会不如一个黄毛丫头?”他话音刚落,哄笑声更甚。
我朝他扬扬下巴道:“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是什么都知道。”
说书人气得吹胡子瞪眼,胡子复又颤动起来,“你知道,那你讲!我倒要看看你这小丫头片子能说出什么名堂。”
旁边听书的人乐于看热闹,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全都用一种看笑话的神色瞧我。
让我讲我便讲,别人都是道听途说,而我则是听寇将军本人亲述,自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学着说书人的样子去敲了一下惊堂木,底下喧闹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我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当时寇将军率大军与契丹军队隔江相望,寇将军三天两头便叫军中所有将士集结操练,且每次集中时都必须列我大齐旗帜,遍布营帐,张扬声势,用以迷惑契丹军队。契丹人果然难辨虚实,起初还以为寇将军真的要率大军作战,立即集结军中所有军官马匹,作迎战准备。可是他们戒备了好几天也不见大齐军队,这才知道之前不过是大齐的守备人马调防,并非出战,契丹只得撤了迎战的部队,然后……”
我故作玄虚,特意停下不说了。果不其然底下有些人追问:“然后呢?”
我不理睬,只是转过头去问那说书人:“然后呢?”
说书人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气急败坏地对我说:“你编的故事,我怎么会知道后续?”
我乐不可支,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来,板着脸继续说:“大齐军队三番五次如此,调防频繁。都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契丹开始还防备着大齐军队突然出击,后来也渐渐司空见惯,戒备松懈。趁此机会,寇将军率军渡江,直冲敌军而去,契丹还以为只是虚张声势,毫无察觉。直到大齐军队渡了江,直冲契丹大帐而去,契丹大军这才发觉,他们还没来得及征集人马,大齐军队就如天兵压顶,将契丹军队打得屁滚尿流。”
屋里人又拍手叫好,无不感叹寇将军的才智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