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总是蓝得出粉，淡淡的，好似清澈的溪流。笼罩在阳光下的一切，都像是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奶油，空气中有一丝甜腻腻的味道。这座城市还真是小，一幢一幢的荞麦色的房子，不高，却间距很小，中间横插着杂乱无章的黑色电线，灰色的路灯杆子就矗立在房子的门口。早晨的这片住宅区，是热闹忙碌的。阿婆忙着上街买菜，打了一路的招呼；大爷坐在躺椅上摇着蒲扇，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小曲儿；成年人们有的走到小巷口送年幼的孩子上幼稚园，有的一边赶路一边整整勒着脖子的领带；最快乐的还是少年，他们彼此骑着单车，三五成群，追着笑着，迎着风拼命向前去。
“陈常乐！”落在后面一些的平头男孩朝前面高声吼去。前面那个被吼的男孩，双手放开单车，脚步却不停地打转，开心地欢呼着，踩着最后一闪黄色灯飞驰到下一段路口。陈常乐急刹住车，单脚支撑着店面，勾过头往后望，一脸得逞的坏笑。他大声地喊道：“喂！刘楚鑫！你怎么这么慢啊！哈哈哈哈哈……”平头男孩在马路的那头气急败坏。绿灯一闪，刘楚鑫蹬上车，像头被惹怒的公牛一样往前冲撞：“被我追到你就死定了！”咬牙切齿又生机勃勃。陈常乐不等他追上来就跑了。风灌进两个少年宽松的校服了，身体被撑得异常庞大，可下一秒又恢复清瘦的模样。他们把单车扔在停车棚里，跟阿伯招呼一声，就飞快地跑进校门。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偶尔讲起一些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他们讲话的声音很明朗，不遮不掩，率性自由。
这好像是少年才能拥有的模样。小时候，只能跟在爸爸妈妈后面，什么都得依赖别人，无法自主；成年后，被社会的秩序捆绑得死死的，偶尔放纵，都是在一个个不眠的深夜；渐渐老去的时候，人已经流失了力量，即使渴望，可也不敢，生命扼住了行动的咽喉。所以一切的放肆只能是年少的少年，明媚的样子，成为其他年纪的向往与怀念。
下节课是体育课。一屋子的学生没等数学老师讲完练习，就急哄哄地收拾起课本。下课铃一响，一群猴子似的男孩冲出教室跑到厕所去换上球衣。窄窄的走廊被光阴淌过，被少年踩过。拥挤的人潮里涌动着那么一股生机，朝气蓬勃，五彩缤纷。李陆叫他们先过去，他跑到小卖部，站在冰柜前皱着眉头思考，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打开柜门，拿出了一瓶可口可乐。陈常乐看到李陆拿着一瓶可乐往这里跑，扔了一个漂亮的三分就走过去勾住李陆的脖子：“兄弟，我听说之前有一个学生，每天都喝着碳酸饮料，有一次跑步刚迈开腿就断了，别怪哥们儿没提醒你，当着点心儿！”李陆听完一拳砸过去：“你小子咒我呢！”“哈哈哈哈哈……”陈常乐笑着跑到另一个半场去玩球。李陆看着他这个兄弟，晃晃脑袋笑起来。他把可乐放在球场边，跑进去抢球。他和他，他们都隐没在一群少年里，同在阳光下，一样的队服，一样的笑容，竟一时分不清楚。
女孩子往往不适应这样推搡的运动。有的结伴打羽毛球，有的组队踢毽子，还有些比较文静的女孩，坐在树荫底下，温柔地翻动书页。张扬的女孩子往往不吝于表示对男孩的关注，大大方方地站在球场边看男孩们打球，汗滴挥洒在空中，还没落地，就蒸发成琐碎的水汽。“刘延！加油啊！”场边传来一声毫不扭捏的加油声，是女孩子的声音。大家纷纷愣住了，停下来，望过去——女孩披散着头发，眨着星星眼，笑颜如花。纯白的校服罩着她修长的身体，一切都那么美好。
“咚。”篮球精准地投入框内，那个叫做刘延的男孩朝女孩的方向笑笑，再笑着看着这一帮男孩。大家听到篮球砸地的声音才晃过神来，假装不经意地跑位、抢球，假装场边的女孩不存在。半节课过去了，刘延退下场走到女孩的身边，接过女孩递过来的毛巾和水，仰头猛灌下几口，眼睛盯着场上的战况，开口说：“刘瑾月，你不好好上体育课，来这里干嘛呀？”女孩一只胳膊架在男孩的肩膀上，满脸笑意地说：“好不容易跟你们同一节，就过来看看你啊！”微风吹拂女孩的发丝，划过男孩的脸颊和裸露的臂膀。“痒。你头发碰到我了。”女孩撇撇嘴，往旁边移过去几厘米。“下次别过来了，没看我那些哥们儿都心不在焉的嘛。球都打得一点意思都没有。”“那又关我什么事。我好心来给你加油欸大哥。”刘瑾月捶了一下刘延的肩膀。刘延转过去看她：“谢谢你，回家我一定跟爸妈好好夸奖一下你的伟大壮举。”彼此相视一笑。
墨绿色的篮球场，被阳光照得渐渐褪了颜色，青翠映人。
刘延拧紧瓶盖又跳下场混迹于那个汗渍斑斑又五彩缤纷的群体里。刘瑾月站在原地静静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来看一眼时间，快下课了，她飞快地跑向自己班级所在的位置。
“哔——”树丛里躲闪的鸟儿被哨声惊飞出自己的安乐窝。李陆懒懒散散地走回队伍里，看到刘延，眼睛一亮，把胳膊学着那个女孩的样子搭在刘延身上，笑得极其贱媚：“兄弟，不老实交代一下刚刚那美女是谁啊？”队伍中的男孩们纷纷把头转过来，饶有兴致地等待着答案。刘延环顾四周，对李陆说：“你的可乐还没拿呢。”“啊！”李陆猛然看向篮球框下，大步流星地跑过去拿回来。李陆一边咬紧牙关拧着瓶盖，一边说：“快说呀！到底是谁！”面目狰狞：“我靠，我刚刚也没拧这么紧呀。”再奋力一转，瓶盖打开了，汽水却溅了他一身。“哈哈哈哈哈哈……”刚集合好的队伍又前仰后合地笑起来，秩序混乱。“到底是谁干的！”李陆看着自己白色球衣上的一滩褐色印记，好笑又装怒地冲人群喊道。前排的许多女生都转过来开心地欣赏这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顺便，偷偷看一眼站在李陆旁边，笑得柔和的刘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