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童年》
01
听别人讲，父亲是我们那里第一个下海去广东做生意的，第一次赚了几百块，第二次在途中与几个南人斗殴，钱掉路上了。回来老头子（父亲的叔叔）竖着小手指要本金，算利息。父亲一脸茫然。
后来又听别人讲，湖北那边有人种蘑菇发了财。父亲灵魂出窍，又软磨硬泡下又借了老头200的本去种蘑菇，老头伸长了脖子，一定要5分利，在父亲的软磨硬泡下，最后已3分利成交。归根到底还是欠技术，折了本。分文不剩，还欠了债，老头子夹着几床棉被大骂，“老子冬天的衣服都带来了，不还钱，住你们家吃白米饭……”
父亲是个“大好人”喜欢出头，要是遇见什么窝囊事，掺和不了就调停。曾经帮外公，舅舅，舅爷都打过架，外婆大喜，她觉得父亲不但能走南闯北，而且还是仗义之人，到处找人说媒，而那个对象就是母亲了。
母亲是非常抗拒这事的，用母亲的话讲，死也不会嫁给一个糟老头子。那时的父亲32岁整整大了母亲13岁。起初外婆也丝毫犹豫，多少有点顾虑的。机缘巧合，外婆找的那个媒人，她家女儿上中学了，而父亲也算是半个知识分子，经常教其孩子做几何、代数。天下有两种口才型人才；一种是律师，还有一种便是媒婆了。那种赞扬附和，是常人不能比拟的，天花乱坠，妙语连珠，滔滔不绝。那晃动的手足，载歌载舞。循环的给外婆打着强心针，本来就倾斜的天平，坠落在了父亲的身上。
几床红被子，几个大件吹吹打打，母亲便做了新娘。母亲是很不高兴的，在外婆的铁血政策下屈服。外婆那种压倒性的气场，像巍峨的山峰，那种独行的力量，压垮了母亲的希望。用母亲的话讲：呦不过！逃不掉！死不了！
母亲经常跟我讲起从前，外公在外修堤坝，那个年代露天电影开始流行，外婆搬把凳子就追着电影跑。一把大锁，将姊妹三人锁在家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读了个小学，经常被老师谴回催交各自学杂费，所以就辍了学。而外婆却不这么认为，用外婆的话讲：“你妈宁愿放羊也不愿读书的。”
“如今我跟了你爸，结婚的前几天才腾出房间来，你爸养的什么蘑菇也失败了，在房间里腐坏，弥漫着呕人的气息很远就能闻到。屋破且招连夜雨，那段时间，为了接漏连碗都用上了。唉！我算是上了洋当。”母亲长舒了口气，眼里充满了无辜、无奈、还有恨。
母亲怀我的时候胃口不好，吃什么都吐掉，人也消瘦了。那晚母亲腹痛不止，可吓坏了父亲，父亲又疑惑又紧张，才七个月，才七个月呀，这可如何是好。
在医院折腾了许久，医生将我抱在手里，从疑惑到惶恐，这小孩怎么不哭？那么小！我做医生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医生叹着气摇了摇头，唉！走出了门。父亲搓着手心追了出去。
父亲问：“医生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医生沉默了一会，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医生讲：“别难过，可能缘分未到，这孩子可能活不过今晚……”
父亲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手指在裤腿上磨出了窸窣声。母亲抬起头，眼睛里眼睛定在了父亲的身上，“我的孩子不哭，医生怎么说的？”母亲声音焦急而微弱，言语颤颤巍巍。
父亲支支吾吾了很久，这时候我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不大，可以说很小，咿咿嗡嗡的，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羊羔，弱小而又卑微。父亲搓着手心的汗笑了，母亲哭了！
几天后我回了家，外婆高兴坏了，裁剪了多少的衣服尿布，都用不上！邻里纷纷贺喜，
“哎呀，这孩子长得可真斯文，眼睛又大！”不一会，从屋后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妈妈，这个小伢仔，怎么这么小？比上次我们在街上看的小猴仔小得多了！”接着便传来一阵骂声，小男孩的母亲拉着小男孩快步的走远了。
母亲体质差，喂养是个问题，一大家子人坐一起出谋划策，外婆买来了很多土鸡、鲫鱼、鸡蛋、伯父认为这些给我妈补身子还好的，但是不能喂奶，大人身体也要紧的。一拍板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吃牛奶！因为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所以买牛奶他包了。
日子一天天的，我也不像以前的那只小猴子了，白白胖胖的，在整个大家庭里，我算老大，无论是谁看见我都会抢着抱我，抱着我走街串巷的。
转眼就一岁了，早在八个月我妈就慌了神，我不但不会靠墙站，连爬都不会。外婆总是耐心劝慰母亲，没事的，有的孩子开步迟，可能要到两岁吧！母亲伤心的听着，半信半疑。为了减少母亲的忧虑，伯父一空闲，便用自行车推着我出去溜达。外婆也很忧心，一定要帮母亲带养。
我1岁多的时候，语言能力很强，伯父家墙上有张贴画，上面还有一首诗，伯父天天念给我听，我也呀呀学语。
“远看山有色，
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
人来鸟不惊。
伯父很高兴，他觉得我是天才，逢人便说，然后叫我念。眼神里的那种慈爱，那么的温暖。
欢乐总是短暂的，一眨眼我3岁了，依然开不了步。母亲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很多时候抱着我坐在墙角，一言不发，默默流泪。时间可以让人成长，也可以让人疯狂，母亲开始喃喃自语，“是我害了你呀，你这辈子怎么办啊？”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我害怕极了。
母亲与父亲商量着，带我去治疗。因为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寻医问药的重担压在了母亲身上。起初我们到县里、市里。医生都无可奈何，钱花了不少，效果一点没有！无奈之下，母亲只得带我去山沟沟里，找什么神医，那种渴望啊！想起来便让我泪流满面。山沟沟里，了无人烟，连道路也没有，母亲拿出仅有的一点食物喂我。那时候我已经4岁了，我也懂。母亲太苦啦！我也不吃，母亲哭了起来。
“你到底吃不吃啊？”
“我用很小的声音说着，你先吃！”
母亲抱着我哭了，她始终觉得是她害了我，如果当年她怀我的时候多吃点饭，如果当年她怀我的时候开心一点。如果她……我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母亲自责着，眼里满是愧疚。
我五岁了，身边的伙伴都背上了五颜六色的卡通小书包，我很羡慕，但我不能……我开始歇斯底里的哭泣，我不喝水，也不吃饭，开始摔杯子，我看不惯一切事物，更看不起我自己。母亲不说话，强忍泪水。
“不哭啊，舟啊，明天我们就去上学，妈这就给你去买你最喜欢的加菲猫书包！”
我疑惑的点点头。母亲转过身，抹着控制不住的泪水。第二天母亲背着我，我背着心爱的小书包。一路上小伙伴们的指指点点，让我很是懊恼。
母亲笑眯眯的讲：“你是妈妈的宝，是妈妈喜欢的宝贝……”
上学后，母亲很长时间都会守在教室外面。我对那些书书本本，很是感兴趣。喜欢乱涂乱画，或者用手指去抠书上的狐狸。母亲不说话，因为她知道，这是儿子最快乐的时刻，不舍去打扰。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毕竟我只能坐着，我用手撑着窗子往外看。看着看着便会哭泣，为什么我要坐着？我懊恼着在地上打滚，母亲含着泪将我接回家。儿子的心她懂，她要带着儿子离开这伤心地。
也许是上天眷顾我，6岁那年春天。一个美好的日子，一个母亲最高兴的日子。那天早晨我的布娃娃掉地上了，母亲在厨房做菜，我没去叫母亲，我试探着扶着墙，脚趾慢慢触地，然后伸长了手，去捡布娃娃。母亲好像听到了什么，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母亲讶异的眼神告诉我，我能站起来了，我站起来了！
从第二天起，母亲为了我能够正常的行走，开始了魔鬼训练。每天让我扶着桌子站一个小时，这是必要的工作，我很听话慢慢的学着站。但是一天，一个月还行。当母亲告诉我我现在必须要每天站两个小时的时候，我又开始颓废，我很生气，就连在地上滚一圈也用上了，母亲像往常一样不说话，等我消停后，又会给我换上干净的衣服，继续站吧！
7岁那年我能够独立行走了，那些日子母亲起的很早，忙活完了便将我叫起来晨练，母亲总会将小书包塞满衣服，然后小心翼翼的牵着我慢慢走。
母亲的不放弃，我终于可以自己上学了。因为我耽误了太多的时日，我直接上了三年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