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那年暑假,我被一个叫“西瓜霜”的棒冰吸引。那种彩虹般的颜色,看着就让人欢喜。
七小个的棒冰,铸成了一个彩虹的梦想。要是可以把棒冰提回家卖就好了?
外婆很是高兴,送给我一个泡沫的棒冰箱子。第二天早上起,我就跌跌撞撞的去集市进货了,进价1毛的卖2毛,进价3毛的卖5毛,不一会就售罄了。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去进货,来来回回,乐此不疲。一天也能够赚个十块钱。那种开心是无法言表。
因为有收获所以劲头大,早出晚归,甚至可以说披星戴月!田、地、砖厂都有我的身影,小孩见我哇哇叫,粘着、喊着、缠着叫父母买,大人们看见我总是乐呵呵的“这孩子多懂事啊!”
几天后小伙伴们看见我赚钱了,也纷纷加入行列。有竞争对手了,而且他们也乐此不疲,还比我提的多,比我跑的快。但还好我是第一个卖棒冰的,早早有一批老客户,我们约定什么时候送货上门。这样一来,有些小伙伴看不惯了,开始骂我,甚至用小石子砸我。当时村里有一个小伙,比我大一岁,牛高马大的,他一直跟着我走,看见别人要买棒冰,就窜我前面去,但那小伙子不认识钱,当然也不会找钱,别人给他钱、不管多少,来者不拒,只进不出。大家甚是恼火,迫不得已只能找他父母了。他失业了,把一切过错迁怒于我,做起了拦路虎。
我每次经过必须留下买路钱,给他两个棒冰是免不了的。
8岁也算个小男子汉吧,有自己的圈子,也爱面子。遇见同学,总会送一个棒冰,或者进价销售,当时有个小伙子,我经常给他冰棒,他老高兴了,有空就帮我提箱子。我也高兴,有时候会给他两个三个的,但有一天他没来,我在路上遇见了两个同学,便把剩下的两个棒冰送人了。快到傍晚了,他笑呵呵的来了。远远的看着我,饶着头,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等着我的喂养。
得知我把棒冰送人的事,狗子呆住了,呆呆的站在那里,急促的吞吐,一张一翕的肚皮像一只刚吃饱饭的蛤蟆,都快撑破了。那眼神里,有多年前我的怒气。那时,我还不得开步,他经常抢我东西吃,我除了坐在椅子上吼,就只能用他现在的眼神去恐吓他。但他不同,他像一头麋鹿,跑起来滑溜。我感觉一种乌云密布,正在他的身体内部聚集。
“为什么不留给我?我平时这么的帮你提箱子!还赶走了村头的那个傻子。”他语速急促,暴跳如雷,我突然感觉他就是一条狗,一条没了食物,狗急跳墙的狗,那颤抖的手臂就是他的尾巴。
“是这样的,我遇见同学,以为你今天不来,就送同学了!明天给你四个!”我心里清楚这厮我五年前惹不起,现在依然。我想倾力的解释。可能有时候,语言更能激起人的斗志,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像一条疯狗般冲上来就咬。那爪子在我脸上随意撕扯。我眼皮一阵阵火辣辣的,我没有伸手去摸。我一边做着防御,一边保护着我的冰棒箱子。可能是我的过度保护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向我的冰棒箱子发起了一轮轮的进攻,四个爪子前赴后继,连头也用上了,最后我的冰棒箱子,未能幸免于难。被爪子挠裂开了。他面有喜色,哈哈大笑着,我看见两排黄黄的獠牙上,还有一个黑黑的虫洞洞。
“就要让你见识我的厉害!”他洋洋得意的翘起尾巴,吠起了胜利的凯歌,扬长而去。我感觉有水滴滴落,伸手去接,红红的,黄黄的,出血了,眼皮肿了起来。
母亲眼神惊恐慌张,在一轮追问后,便拉着我去辩论。脚步急促,五个手指紧紧的将我抓牢,我感觉到了一种力量,一种愤怒,一种慈爱的力量。见状,狗子妈妈有些慌乱,故作淡定,我猜可能是怕赔钱吧。咧着嘴喃喃自语着:
“都是小孩子,大人管什么?小孩子还小,你还小么?”
母亲手越拉越紧,我的手此时变成了一把锤子,被紧紧的拽着,我感觉骨头发出了咔嚓声。我感觉到母亲手掌的温度,还有那砰砰跳动的经络,强健而有力气,拽着我匆匆的回了家。
不知为什么我从小就害怕看一个人的眼睛,那种愤恨、冷漠、那种无助,是我不能比拟。那是母亲的眼睛。
“看你没赚几块钱,还变成这样,你也别出去了!”
“你卖了这么多冰棒钱,早些天还能赚十块钱,后面钱都哪去了?”
天啦!我慌了,屏住呼吸也屏不住我此刻的心跳,像两只时跑时停的小麂。忽然有个猎人从后叫住,你这个傻狍子。心跳似乎也要停止。等待了猎户的当头一击。我张开嘴,想倾力解释,恐惧收住了我无奈的舌音。我支支吾吾着,脑袋像天空漂浮的雾气,半天不知所云。
母亲的巴掌夹杂了扫帚的声音迎了上来。好像有些疼,好像又不疼!我甚至窃喜,可能我就有这受虐倾向,我高兴,很高兴,甚至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