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害怕棍棒巴掌,只要棍棒巴掌一上来我反倒安心了。我害怕那种冷漠,一种深邃的目光,一种空洞,我漂浮其中,左顾右盼。好像世界都要离开我。世界要离开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彷徨,母亲也会离开我吗?在一阵鞭挞后,这个事情算是暂时的风平浪静了。
有一次我正在扫地,母亲急匆匆的回了家,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脸,我扭头张望,我知道母亲肯定受了气。谁能把母老虎气得这般?我不假思索,那只有另外一只更厉害的母老虎,我叫她外婆。我手脚变得轻盈幻化成一只蝴蝶,扫帚不敢发出声响,更像一只点水的蜻蜓。母亲大嚷“地也扫不干净,你上次棒冰的赊账要回来了吗?”我内心有上演了一场音乐剧,咚咚叮咚呛!我深知母亲的脾气,若我说,没要回来。母亲肯定催我去要。所以我没有退路,说要回来。买东西吃了。那种目光,我在哪里见过,有仇有恨,冰冷无比,不共戴天。那种对视,我幻化成了砧板一个蹄膀骨,该来的总是要来。“买东西了?这么多钱都买东西了?”母亲的眼神由愤怒转为冷漠,那种冰冷的藐视,让我寒冷的瑟瑟发抖。
“你给老娘死出去,不要吃老娘的饭……”母亲的怒火燃烧起来,像一只母老虎,站在富士山口,火光冲天,震耳欲聋。后又渐渐由盛转衰,是一种更可怕的沙哑,一种更可怕的歇斯底里。我被母亲无情的弃之门外,像一颗小树,还未抽出新芽,就坠入了冰河,寒冷、无助。
母亲一直觉得外婆葬送了她的幸福,在我心里外婆神情淡然,目光慈爱!耐心而又充满温暖。有一次,我站家门口,邻居匆匆来问,有没有看见她们家的小鸭子,她神情紧张,手不停的比划着。“看见了,从那边跑了!”我喃喃的说着。傍晚天空下起了小雨。远远望见一个人。那是邻居,手不停的在脸上抹着雨水。嘴里断断续续的骂着;
“哪个起九代的,招报应的家伙,偷了老娘的鸭子噢!全家不得好死的……”渐渐的近了,她看见我,气冲冲的就上来了,“我的鸭子在哪?在哪?在哪?”
母亲闻声而出,那人更加愤怒,你家伢仔看见我们的鸭子了,快点交出来,不交死全家!”
母亲有点丈二和尚,一脸无辜。那人恼羞成怒。我知道你们没偷,但是这小畜生说看见了我家的鸭子,故意骗的老娘,像个瞎子一样到处乱撞。要是明天老娘感冒了,你要给老娘买丸子……”
我渴望着一场皮肉之苦,但漫长的等待我失望了。母亲没有动手,我又一次的被弃之门外。因为狂风刮断了电线。不久后那一点点息微的蜡烛光也没了。我想起了伯父教我的那首古诗“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我不懂山河,但我知道天地,连猪狗都有窝有圈。而此时我有家不能回,我甚至相信别人说的那句“我们家的都是宝,你是大桥下捡的。”也许是我的祈求得到了天地的怜悯,外婆出现了,像一个雪中送炭的天使。将我牵回了家。
外婆眼泪汪汪哽咽着,说我太苦了,给我煮饭杀鸡,给我泡脚,我痴痴的想,如果我母亲能有外婆一半好,那该多好啊!我知道这只是幻想。
在我潜意识里除了外婆,对我最好的就是父亲了,父亲身材瘦小,但却让我依靠。记得有一次父亲带我看露天电影,回家的时候停电了,路上黑灯瞎火,我走在前面,路过
一条阴沟的时候,背后突然闪现一丝光亮,回头一看父亲点着火柴,火光微微的随着微风摇曳着。“走吧,前面还有,你自己走!”父亲轻轻的说。
那一年,父亲罕见的跟母亲吵架,母亲拉出我叫我评评理,我已经9岁啦,我知道父亲对的啊!我知道啊!但是我怕、我惶恐、我害怕那种无尽的空洞,我害怕那种没有有回声的问候,那种竭力后吼叫,歇斯底里的、要死要活。我的感觉告诉我,父亲对,选不得。我支支吾吾的选择了母亲。父亲狠狠的瞅了我一眼,也在气头上,拿着高压锅的盖随手一甩,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我身上,我知道父亲不是有心的。面对母亲的怒吼指责,父亲沉默了,静静的坐那里,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晚上父亲翻越了一些书籍,给我做了一些偏方,又给我煮了很多鸡蛋,父亲一直沉默,但是眼神里充满歉意愧疚,其实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