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银员的口才，让我叹为观止。让我深深的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收银员有收银员的江湖、推拿师有推拿师的江湖、客户有客户的江湖、而这些江湖，汇集在一起便成了海洋，或风平浪静，或白浪滔天。能海纳百川，能虚怀若谷。也能淹没人性，当然也能阴沟里翻船。
那天我正在忙活，听见外面有说话声。那声音很柔、很嗲、又很媚态，从言语到音调，都充满了附和、奉承，都充满了心机与喜悦。那起伏的音调让人感觉，卑躬屈膝，尽显奴性。
我与话音只隔了一个屏障，就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也能声声入耳。
“靓仔，你好幸运噢！刚才您抽中了一个号码呢！免费送推拿一次，您真是太幸运啦！真是拼人品的时候噢……
“小靓仔，真会港话，嘴涂蜜，那麻烦你了啦！”（香港人喃喃感谢着。）
推拿师：“靓仔，你咯皮肤这么光滑的咯，真的好少年嘎……你面色华华，带贵气嘎，肯定是大老板的啦……”
香港人：“冒啦，冒啦，是靓仔嘴涂蜜，偶，已经过了中年，算老年人嘎，也冒富嘎。小钱花花……”香港人口里不断的做出解释，脸上却乐开了花。
推拿师：“谦虚啦，老细（老板）你好运啦，这个推拿，我们是免费送给老细的，我们这个精油呢，澳大利亚出品咯，本来要598块咯嘛。看老细面善咯，便宜点一口价咯298……”
香港人若有所思，但还是喃喃道谢着。
那天暴雨，街上行人甚少，同事们无所事事的看着电视。老板搬来一个大纸箱，拿出了两瓶润滑油，拿出了几包粉剂与一大筐瓶子。同事们围坐一圈，开始忙活了起来。
看见同事们将多种带有香味的粉剂倒入桶内，接着又倒入了大量的润滑油，不停的在桶内搅和着，不一会房间内弥漫出一种浓烈的香味。桶内的润滑油与这么多的粉剂搅拌合成之后，花花绿绿的，我也道不出，它是何种颜色了。
你们在干嘛？好奇心驱使我开了口。同事一脸不屑，淡定而又从容的跟我讲了起来；
这个嘛，发财的东西。这个是在超市买的特价润滑油，10块钱一大瓶咯，然后买一些香料混合一起，做成精油咯嘛，赚钱咯……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就是那个598，打特价后来卖298的那个？”（我惊讶的叫喊，吓得同事们打了个冷颤。）
“莫鬼叫咯，一惊一乍的……不这样子做，没有钱啦……”听着同事的话，我更加的疑惑了。
“香港人，是傻吗？还是人傻钱多？”
同事讲：“我跟你港，我们的精油瓶子是特制的，精油不值钱的咯，瓶子值5块10块嘎。还标有英文字母，香港人喜欢看的咯，迎合他口味咯……”
“那不怕发现吗？发现了怎么办？”我有些胆怯的说着。
同事讲：“发现？早就发现咯，他们也知道的，哑巴吃馄饨嘎，心里数着，知道嘎……”
“知道？知道他们还情愿上当？扶贫还是耶稣？”我好奇心愈加的重了。
“冒啦，你冒见过世面，你不懂嘎，在香港那个地方，做个推拿，也要6、700咯嘛，在这里买瓶假精油，298嘎，加上小费也不超过400块嘎。他们也会算的……”
一天正在吃饭，店里来了一位女顾客，从外表来看。年纪不大的，大概在20左右的样子吧。身材异常瘦小，一双大眼睛虽然双眸潋水，但并没有掩盖住她脸色的苍白。一个上了年纪，身材臃肿的女同事，连连起身招呼着。
隔着屏障，她的大嗓门朗朗有声。各种客套话，就从推拿室里传了出来。
“靓妹，你不适合做推拿咯，你身上寒气重，应该刮痧、拔火罐嘎，胃也不好，要用上我们的海泥，买点回去经常敷敷，胃病就消除咯。很多客户反应了呢……”
听着这话，我心里打起了鼓。那女孩这么年轻，这么瘦弱那经得起拔罐、刮痧这般折腾……
听同事讲，那女的是兼职推销员，口才好的很啦，咬文嚼字头头是道。我疑惑不解的问起，为什么她不给那女孩做推拿呢？
同事微微一笑，摇起了脑袋，这就是推拿师的套路啊。做个推拿多少钱？30块……提成10块，像你这样忙活一个小时、累成狗？拔火罐多少钱？也是30啦！拔火罐只要10分钟，又不要啥子力气哦！刮痧多少钱，刮痧50块、20分钟，只要20分钟嘎……
“那女孩体质差，可不适合刮痧、拔罐……”我低着头，轻声细语的咕哝着。
“你管她？又不会死嘎，又检查不出来嘎……都像你一样菩萨心肠，你没饿死，老板都要饿死，不、老板肯定是被你气死的……”同事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海泥真的可以治疗胃病吗？”我好奇的问。
“你么？脑子少根筋，那什么狗屁海泥。说是什么冰岛，挪威进口的，说不定就是在深圳哪个角落嘎地搞的，或者用调精油的方式搞的。管它呢，只要赚到钱才是真……”
“这水可真深啦！”我惊讶的感叹着。
“可不是吗，就拿那个销售员来说，一把年纪快50咯，学推拿才一年不到，倚老卖老、骗的顾客是团团转呢……
中国人多，傻子也多，他们总是以貌取人，觉得年龄大的才是老师傅，才是有经验的呢。就拿我们公司来说，那个年纪第二大的，今年也43咯。以前在深圳做粉刷匠，前年扭伤了腰，去年学做推拿的呢！现在也倚老卖老，很吃得开噢！”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继续问着。
“年纪大，老油条。什么都敢吹，吹牛不打草稿，还身临其境呢！就拿那销售员来说，她推拿推不好的，47岁才学，推个鬼哟……推个锤子嘛……她们喜欢故作深沉，经常会看点书，一知半解的。上次有个D毛，买了一本《中华名方》，买了《千金方》什么的，就可以照本宣科，给别人写方剂……”
“你说那些个货色，他们脑子内装的是大便吗？一个推拿师越俎代庖，给他们写方剂，连字都写错了，他们百度一下，还觉得这个方剂好，还觉得这推拿师文化人呢……照本宣科，傻子都会的嘛，人都是有个体差异的，这方剂不怕吃死吗……”同事愤愤的说着。
那天客房满了，来了个游客。销售员同事很不乐意的跟我挤在一个房间。不一会，她的大嗓门又闹开了锅：
“唉……唉……啧……啧啧……”
被她连续的叹气声，顾客忍不住开口，问着。
“你这身体太差，你这身体呀，推拿不能解决问题的，得拔罐刮痧！”她故作高深的说着。
“哈哈，大姐我这体质是有点差，不过有这么差了？”顾客笑答。
“你这都快病入膏肓了都……”推拿师。
“病入膏肓是什么个意思噢！”顾客笑问。
“病入膏肓，就是什么膏药都贴不好了，得拔罐、得刮痧，配合着我们的海泥呢……”推拿师。
我没忍住，情不自禁的就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受到了我的感染，房间内的那个土著与游客都
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看见了一种目光，一种敲骨饮髓，一种杀人嗜血，一种不共戴天的目光。
（病入膏肓：膏肓，是心脏边上的一个点，病入膏肓，说明病到了心脏，快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