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常一样,我又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这家店更大更豪华。店内数十人,一个个着装新奇,卷发、耳钉、纹眉,漂唇……别误会,我说的是男同事。那小脚裤,配上那尖角皮鞋,在配上那五颜六色的头发,像狮子,更像马鬃。公司上演着一场浓烈的杀马特风暴。让人反胃,让人作呕。
在深圳,男人们化妆,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烈日炎炎,不分男女,脖子上纱巾围绕,口罩、手套一应俱全。像欧洲中世纪的“绅士”。
在深圳人是有号的。谈到此,同事音调开始升高,那些个土著——吝啬鬼,我们看都不要看的,避之不及,懒得理,没意思……
“为什么呢?本地人不也是中国人,来消费,也挺好的呀……”我疑惑不解的问。
同事只是摇头,唉声叹气的,不消说……(我一再追问下,同事才开了金口。)
“你有所不知,香港人是很大方的,推拿30,小费给100。若是高兴了200、300多多益善。台湾同胞与英国佬,会随便意思一下,最少也给个3、50块的小费。那倒也还好。旅客与外地务工者,反正是一次性的,你可以试着推销一些产品,倒也不错。坑到了也可赚上一笔,运气好时,也能搞个几百哩……”
同事低头,闷了一口烟,眼神里充满无奈,我迫不及待的问:
“那土著居民呢?”
他抬起头,窥了我一眼,脸上露出尴尬的苦笑。食指弹拨着烟灰,突然手臂一颤,烟卷掉入地上,有火花窜动的灼光。同事苦笑着,一脚狠狠的踩踏了下去,鞋子在地板上拽出哧哧声。
“土著人油盐不进,百毒不侵,除了推拿不做任何消费,也不买任何产品。而且老板都对他们嗤之以鼻……”
老板也讨厌他们?不会吧?我更加好奇了。
“老板恨死他们了,罗湖口岸寸土寸金,门面多贵(呀)哦!老板刻意降价,吸引客源。然后由我们各显神通,要小费也好,销产品也罢。但是这土著,就奔着这价格来的,经常来,拖家带口的来,消费不了多少钱,占着个位置,空调一吹就是大半天。老板经常唉声叹气的不但要为房东打工,还要为土著打工呢,(简直是大粪苍蝇,黏上了,赶不走了嘎)……”
在同事的哀叹声里,我感受到了一种欧美特有的歧视,感受到了行业规则的深浅,感受到了一种生活的无奈。
接下来的很多天,我一天到晚的忙。一个接一个的忙,马不停蹄的。同事们却挤在沙发上,始终不迈一步,不发一语。他们倚靠着沙发,不时的用鄙夷的眼神瞅着我,一阵阵的发笑着,口里振振有词;
“傻子呀,傻子呀……人蠢力气足……”尔后,便满堂欢笑了起来,不时啧啧有声。此时我发现了老板的目光,他倚靠着,坐在吧台边上,面色铁青,脸上泛起,愤愤的难色。我心脏“嘎噔”一下,有些不知所措。距我观察,我肯定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刚刚还一碧万顷的天空,好像就要被乌云笼罩了。
但我犯的这错误,一直无人提及。我还与往常一样,时时刻刻的忙碌着。对同事们的嘲讽、讥笑,我早已习以为常。而我这心结,终于在月底水落石出了。
那天发工资,老板慎重的挨个念叨着名字。XX1.2万、XX1.5万、XX3万、老板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说罢便鼓起掌来……不一会,老板的面部又开始收紧,手指在纸张上摩擦出沙沙声,用低沉的声音喝道:
“舟,3千6……”
我仿佛听到了老板牙关咬出的吱吱声,随后他用子弹般的目光向我扫视。“砰”老板将手稿奋力的甩在桌子上。一巴掌拍出了那声“砰”!我感觉我的心脏在颤抖,背脊骨跟随了那声“砰”丝丝的冒出凉气来。
“扑街,你个屌毛,一天到晚的忙活,吃力不讨好。你累倒也罢了,但你将这附近的吝啬鬼都招了过来,老Z的生意还要不要做……”
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但我知道我肯定犯错了,我低下了头。老板没在说话。
下班后,一同事找我聊了起来。他不以为然的说,我就是10年前的他,那么的实在,那么的老实巴交。看我也不容易,所以要给我指点迷津。我喃喃道谢,同事便不厌其烦的跟我讲了起来。
其实呀,这个世界各行各业,都离不开一个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就像你学徒要孝敬师父,读书要孝敬老师,都是一个道理。到公司就要孝敬同事,以及收银员。我刚来的那会儿,孝敬了3000多块呢!我被同事这番话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孝敬同事也就算了,我一个技术工,为什么还要孝敬收银员呢?我疑惑的睁大了眼睛。同事笑着老是摇头。
你呀还是太小啦……收银员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收银员最重要了。收银员就是客户们的贴身太监,就是和珅、就是李莲英啦……
我更加疑惑,显出一脸不屑。她一个收银员,还飞天不成?能这等的作威作福?
同事气愤的撇了我一眼,骂道:
“你这厮,不开窍,不上路啊……”同事用余光瞅了瞅我,言语又柔和了下来。
兄弟,别小看了收银员。我说过了,她是最贴近顾客的,可不能小觑咯。
人心不足蛇吞象,蛇吞象!蛇多大?碗口大!象多大……她虽然不做服务,但好坏全靠两瓣嘴,她可以使坏呀!你若冥顽不灵,不做出表示,她会天天塞给你一些土著,让你每天忙活的鸡飞狗跳,让你的劳动力,无限的廉价下去……累死你……
同事的这番话让我哑口无言,真的是棒子、老虎、鸡啊……
正午店里来了两位客人,男女都有些年纪了。但穿着打扮,却时髦的很。男顾客,头戴一顶鸭舌帽,身穿着一身蓝色的背带裤,咖啡色的皮鞋,擦的锃亮发光。女顾客,穿着鲜艳的彩衣,脖子上围绕着一条掩盖年龄的薄丝巾。眉毛在纹过几次之后,已经落下了深深的暗红色,像极了两条蜿蜒的蜈蚣。嘴角红的像夕阳西下的霞光,更像那红彤彤的猪血。
男顾客微笑着朝厕所走去。这时候服务员开了口。
“哎呀,靓妹呀,你很孝顺啦!带着老爸来推拿,真的有心啦……”
女顾客:“么知啊!他是我嘀老公啊……”
收银员:“噢!您应该年轻的啦!这么年轻,难免让人误会……不好意思啦……”
女顾客:“靓妹咯,真会港话,你看我多大嘎?”
收银员:“你是靓妹咯,顶多28啦?应该是26嘎……”
女顾客:“靓妹,真会港话咯,嘴涂蜜……”
一个小时后,香港人吧台结账,笑眯眯的讲:
“咯80块埋单咯钱,咯220给靓妹咯辛苦费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