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
——是布莱斯,四年前结识的幽闭男孩,早已成长为翩翩少年,只是与常人不同,正如他的命运与她不同,从前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群魔乱舞,血花四溅,鲜艳的热血染红了纯白世界,月光下大理石堆砌的神圣教堂黯淡阴冷。
身披灰色斗篷、红眼睛的嗜血怪物包围了礼堂,周围是一片瘆人凄厉的疯嚎,莎娜不禁捂住双耳,眼前血洒成雨,布莱斯迈着优雅的步伐向着墙角款款而来。
风吹打着灰色斗篷卷动飘拂,露出他的金色头发之下清冷倔强的双眼,他弯下身来,扶起跌倒在地、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她,莎娜还来不及多观察他一眼,已经被他拉入胸前,他的手随即搭上肩头。
这才不可能是……因为他喜欢她,莎娜隐隐感到一种陌生和恐惧。
莎娜没有想到,他与她的重逢是以这样的形式来临,她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毫无预兆地迎来自己的死亡。
当他冰冷的牙齿干脆利落地插入脖颈,莎娜丝毫不曾想过抗拒。
“布莱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询问。
“我会救你。”他这么回答,但却没有向她说明,为什么在他吸她的血时,她能看到他的回忆,听到他的心声——又治愈又让人嫉妒的告白:
我叫布莱斯,8岁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和别的孩子不同——我能听到别人的心声,还常做出许多令人难以理解的古怪举动,我曾怀疑过,自己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陌生的人。
后来,这些反常随着我的长大越来越困扰着我的生活。
在学校里,我被大家归为异类,没有朋友。我每天独自回家,爸爸妈妈并不知道,我故意疏离艾理斯,只是不想牵连他——我的反常招来了很多人异样的眼光,学校里的恶霸盯上了我,他们那群人害我辍学。
终于,连爸爸妈妈也相信了我是个精神病人,很快,我将要被送到小镇上“臭名昭著”的疯人院,彻彻底底地被抛弃掉了,然而我并没有犯错。
……没有人能倾听我的苦楚,这样的世界,灰暗荒凉,我不想再相信下去了,希望在天堂,而这里,只是地狱。
于是我逃走了。
……我成了一位伯爵的儿子,住在豪华美丽的城堡,尽管如此我仍没有逃过不合群的噩梦定律,在教会学校里重新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就打回去。”当我十二岁的时候,有一天,比我瘦弱、可爱娇小的妹妹这么对我说了。
那是什么样的玫瑰国度里成长起来的蜜桃女孩,她有一个像天使一样悦耳动听的名字——安琪拉,我在雾气飘渺的花园里第一次遇到她,她用那副纯真无瑕的甜甜笑容呼唤我的名字,我现在仍然觉得,那是我永世也无法拥有的幸福笑容。
可是,她又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情?我在学校里的遭遇她全都了如指掌,她说要以牙还牙反击恶人,也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将教授的死猫从我的柜子里移到恶霸的抽屉,让他受罚……我习惯了这些恶意陷害,表现得满不在乎,她自己却笑得像是成功复仇的“受害者”。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内外反差的妹妹呢?不过,这是“失而复得”的妹妹。
伊妮德,我十九岁的母亲,尼古拉伯爵的妻子,无以复加地溺爱着安琪拉。
安琪拉是在一个寒风凛冽的雪天被伊妮德领回城堡的女孩,因为听说长了一张被认作是安吉儿——伊妮德女儿的脸,我原本以为她的到来会是我的一场灾难,然而事实证明却正相反,因为她拥有实在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一样是无处可去,流落而至蔷薇庄园,她的眼中却似没有世俗沧桑,表情总是一片风轻云淡,像一个装着所有人美好幻想的精致万花筒,不知不觉中将身边的人收入她的囊中而不自知,天真无邪地笑着,享受着美好得不像真实的幸福。
正是这样的安琪拉,却让我望见了一片从未涉足的神秘领域,大概是习惯了从前那些日子里的阴沉压抑,她的坦率自然全都让我感到吃惊。
……就算她来历不明,就算她不一定是我本该守护的妹妹,我也还是飞蛾扑火般地走向了她、想要在她身边。
原本属于尼古拉伯爵之子的这项身份的职责——我是这么理解的,我以一种契约的名义留在城堡,在别人眼中,或将继承家业,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我从来只不过是一个领养回来的“孤儿”,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她吧,我只是为了保护她而被抚养——我一直不明白尼古拉为什么要收留我——他不久娶了伊妮德,我不存在不是更好?然而,在妹妹来到人世的那天,我明白了。
可是,她真的是伊妮德失而复得的女儿吗?或者,这对我又真的那么重要吗?
……
我本以为,我能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但她仍是人类,我已成吸血鬼,成了经尼古拉之手改造的嗜血怪物——尼古拉的阴谋远远超出了恶的限界。
所以,最后我还是失去了守护她的权利——因为现在的我本身就是一个可怕的存在,凭我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克制自己不去伤害她,所以,我选择暂时离开她。
莎娜感觉自己的心像玻璃碎了,一片一片,脖子上的伤痛丝毫不及心里的疼痛。
就是在那一刻,她感到自己体内的异毒渐渐被一团火热的血流吞噬,有什么强势的力量沿着脖子的动脉蔓延全身,大脑瞬时一片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