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听不见。阿克蒙德知道,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逝,像沙漏里枯竭的沙。不甘、怨恨、不舍,慢慢变成了坦然和怀念。
阿克蒙德仿佛回到了那片农场,牵着她的手,轻吻着她的睫毛。假如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带着她远走高飞。但世界没有假如,时间也永远回不去。
他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绝望中唱着家乡的曲子。一切都回不去了,恍惚中他看见她跟自己招手。
突然,一群秃鹫在天空中哀嚎,盘旋着飞驰而下。随后一个接一个落在阿克蒙德旁边的山崖上。
阿克蒙德被这声音带回了现实,恍惚中睁开了双眼。但眼皮越来越沉重,强烈的高原反应让他呼吸起来肺部都会剧痛。
他用尽全身力气赶开身旁的秃鹫,他可不想被这恶心的鸟吃掉。但这可恶的鸟飞起来只是在半空中盘旋,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自己时日无多,死神已经来敲门了。他望着天空,这或许是他最后看一看这世界了。
没有工业化的污染,这里空气纯净的像是空灵的水晶。天气很晴朗,没有什么云彩。月亮隐没在夜空里,满眼是闪烁的繁星。很久没见过这么多的星星了,原来星空是这么美丽。很幸运的是,他看见了流星。星星一闪,便坠落下来,在天空划出一道弧线。
只一瞬的美,却让阿克蒙德心神向往。他的灵魂仿佛游荡在星空里,恣意而潇洒。
他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无力。或许可能只是回光返照,但他并不在意。他直起身子,靠在山崖上,双手合十。
不是在祈祷,也不是在忏悔,也不是在冥想,只是简简单单的礼拜。他不懂藏传佛教的规矩,只能简单的双手合十。这一瞬间,他仿佛融进这空灵,天人合一。
仿佛经历洗礼一般,他的灵魂在一瞬间被洗涤升华。可能这就是佛教里面的所谓因缘吧。
奇怪的是,在他礼拜的时候,周围盘旋的秃鹫却无影无踪。难道这些丑鸟也能通灵?总不能是所谓佛派它们来接引自己的吧。
这很不寻常,他知道秃鹫是种很聪明的食腐生物,但还不至于被人类豢养,更别提什么虚无缥缈的鬼神。它们会聚集到快要死亡的猎物旁边,等待着一顿美餐。甚至西藏本地还有天葬的习俗,把尸体曝露荒野,让这些秃鹫啃食。
它们很聪明,但同样的它们很贪婪。它们不会轻易放弃一顿美餐,所以一定是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难道是山崩或者地震?
在西藏,地震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当地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说地底下住着一条大鳌鱼,时间长了,大鳌鱼就想翻一下身,只要大鳌鱼一翻身,大地便会颤动起来。自己的家长也有类似的传说,但毕竟已经二十世纪了,这种神话,只当是哄小孩睡觉的故事罢了。
但现在周围安静的可怕,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停了。一切安静而又祥和,根本没有地震或者山崩的迹象。
那只剩一种可能了,这些秃鹫感受到了某种威胁的存在,所以避让了开来。能让这些吃肉的鸟感到威胁的,恐怕只能是更高级的掠食者。
他四处观望,并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周围都只是险峻的山崖峭壁。山涧深不见底,如同黑暗的深渊,不知吞噬了多少生灵。
他有些口渴了,伸手剜来一掊积雪,放在口中解渴。这里没有太多的人烟,积雪甚至尝起来都是无比的可口。
阿克蒙德又剜来一掊,正欲品尝,突然身旁岩石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顾不上止渴,把雪扔在一边。
那是一块灰黑色的石头,呈椭圆形,星光下反射着金属一样的光泽。阿克蒙德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突然,手中的石头蠕动了起来,他赶紧松手扔到一边。他脑子里一震,这是那虫子!
当时他在地下室一直昏迷,只是后来才从菲尔劳斯口中得知那虫子的事情。
那些秃鹫应该不至于会害怕一只虫子,所以一定是相当规模的虫群!
阿克蒙德赶紧拖着伤腿往后推,他很庆幸自己刚看到了世界最美的奇迹,如果不是因为那些美好的星星,他可能都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更别提在这虫子面前挣扎。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种虫子不在休眠的状态。他不清楚这种虫子的习性,只在菲尔劳斯口中知道它们怕火。
他到处摸自己的打火机,却发现打火机在自己摔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他双手合十,顾不上腿上传来的剧痛,虔诚的礼拜。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果然跟预料的一样,山涧里传来嗡嗡的聒噪声音。一大群黑雾一般的虫子从山涧深处涌出来,阿克蒙德逃无可逃。
那帮虫子极其嗜血,它们很快就发现了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阿克蒙德。阿克蒙德盯着这群虫子,发出一声闷吼,不知哪来的力量爬向岩石边缘,直挺挺的倒栽下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不知道这山崖有多高,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摔死,他只知道,他只想死的有尊严,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犹太人。
身子极速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他勉强睁开眼睛,自己的眼睛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身下还是漆黑一片的深渊山涧,仿佛是通往地狱的通道。
时间过得很慢,或许是因为下落的高度太高。阿克蒙德放声大笑,他第一次有尊严,堂堂正正的面对死亡。
那些过去的,那些怀恋的,都已经是自己的陪葬品。
随着一声巨响,他的身子重重的落在山脚,骨头碎裂的声音响彻在空荡的山谷。
他还有意识,他还没完全死去。恍惚中,他看见自己眼前就是那块被自己丢弃的怀表。他想握在手心,但抬不起手。
一声叹息响起,山谷又回归死寂。只有回荡的风声,像是给英雄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