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圣山后,杜丛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地貉留给他的风行术两章。其中一章他已经学会了,还剩下第二章,也是非常困难的一章。他决定抓紧时间修炼。
而司樯干的第一件事,是帮杜丛整理房间。
“我们两个睡一张床不就得了?”杜丛开玩笑道。
“讨厌啦,还没……结婚呢,”司樯红着脸把一堆被子往他怀里一塞,“干活了,不然罚你去外面睡。”
杜丛仍然是住在之前住的那个房间里面。
下午的时候,司樯坐在房间里面看书,杜丛正式开始学习地貉留给他的第二章。
这一章的名字叫做风刃法,是比较少见的可以用于近身缠斗的术法。其主要内容就是以身法带动气,化风为刃攻击对手,练成之后自己的举手投足甚至都会带有强大的切割能力,能在很大程度上弥补术师近战的弱点,当然也可以将风刃投掷出去攻击对手,只是射程有限而已。而难点就在于如何在气外放后控制它形成风刃,以及如何调动身体周边的空气,这一点直接关系到风刃的长度和覆盖范围。
他静下心来,开始认真修炼。
……
在圣山的日子并不枯燥,但也确实有些单调,由于和外界无法互通,因此只能以修行为主,地貉也没有来找他们,看来他要处理的事情比较棘手。
这段时间里,司樯试图找出一些关于圣山术法的书籍,但是一无所获,它们似乎和有关圣山形成的书籍一起被人偷走了。
留下来的书籍中,比较有用的就是圣山炼金术和圣山阵法图,司樯经常做的就是温习它们。由于不会术法的原因,她在正面战斗中经常需要杜丛保护,所以她想尽可能地在别的方面补偿杜丛。杜丛也想学一下圣山炼金术,不过内容实在晦涩难懂,再加上他需要修行术法,所以炼金术的学习非常缓慢。
在圣山的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是深秋了,只不过光看圣山上四季不变的黄叶林看不出来,如果到圣山下面,就会看到大草原上的草开始变黄、枯萎。
杜丛曾经试着向外奔跑,看看能不能跑出这片草原,然而即便他施展加持风行术的踏雪步法,向南跑了四百多千米也没看到草原的尽头。考虑到圣山是处在这片草原的中心,草原的面积甚至比域水帝国的西北荒漠还要大。
……
到了深秋,杜丛终于完全掌握风行术中的四章,对风行术的了解也更进一步;经过和新国军队的交战后,他在圣山也尝试不断精进烟花术,以免日后出现射程不够的尴尬场面。此时的杜丛感觉自己已经脱胎换骨,甚至如果让他和余慈战上一场,都会有一定的胜算,面对苏镇远即便不敌也绝对可以脱身。
是时候出山了。
出山后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带着司樯去阳城,找那些曾经一手制造了圣山惨案的术师算账。
和之前一样,他们在下午离开光幕,来到西北荒漠。不过这次,杜丛背着司樯,很快就赶到了帝国大铁路的尽头处。
今年夏天的时候,帝国大铁路只修到了偏垂镇外,现在则是已经往大漠深处延伸了不短的距离,施工队的住所是临时搭建的大棚。
然而现在,这些大棚几乎全部倒塌,只是不知道推翻它们的是高傲的帝国官员还是愤怒的铁路工人。尽头处的铁轨上遍布凹痕,周围零散地放着几把铁锤,也许能解释这些凹痕的来源。
“这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呢?”司樯左右看看。
“恐怕是神都不愿意支付薪水,所以铁路工人大闹了一通。”杜丛猜测。
这时,他们前方响起了一个低沉且沧桑的声音。
“居然还有人会来这里?”
杜丛和司樯朝前面看去,只见声音的主人拄着个铁锹,从唯一一个相对完好的大棚中走出。此人身材高大,一看就是那种饱经风霜的壮汉。
“姜山?”杜丛问道。
这个壮汉,不就是自己夏天来的时候碰到的那个铁路工人吗?两个月前自己和司樯回圣山时也和他交流过。
姜山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也是不敢相信地说道:“杜术师?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没什么,你也知道我经常来。”杜丛把这件事糊弄了过去,然后开始问姜山,“之前你们领不到薪水,好像说准备去找工部讨说法,后来怎么样了?”
姜山闻言,苦笑一声:“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被人打了出来。我们刚开始去偏垂镇要钱,那里的官说上面没发钱,让我们去西北道主城要钱。可是古落城里面根本就没有神都的官,难道让我跟里面那些古板得要死的大家族要钱?后来我们凑了点路费,派人去了神都,结果被赶了回来,不少人还被打断了双腿,下半生就这样废了。”
“神都这样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司樯有些愤懑地说道。
“小姑娘,神都的道理都在它的军队里面呢,除非你能打得过神都,要不然就没道理可讲。”姜山倒是看得很透彻。
对于这一点,杜丛也颇有体会,便问道:“那你留在这里打算做些什么呢?”
姜山说道:“别的人都回家了,我舍不得这铁路,平日里在偏垂镇做点杂活赚钱,也能养活自己。”
“这样其实有点苦了吧,”杜丛说道,“我觉得以你的力气,应该可以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的。”
“体面?”姜山笑了,“我以前当铁路工人不也是体面的很?现在被神都当泥巴一样甩掉了。”
“泥巴?”
“当然是泥巴了。”
姜山抬起头,幽幽地说道:“大叛乱之后啊,帝国就像是半死不死的残骸,神都就是趴在这堆残骸上吃肉的秃鹰,我们这些人就是它不要的泥巴。”
杜丛心下一动。
姜山虽然是个粗人,但这句话说的却相当有水平。
大叛乱之后的帝国百废待兴,在这样的条件下,神都不但不援助其他地区,反而击中资源,迅速地发展自身的规模,占地也不断扩大,新建的皇宫面积是原来的六倍,更不用说整个神都的面积了。在神都持续不断的吸血过程中,只有阳城因为保留了自己的术师阁而保住了地位,其他的城镇几乎全被帝国的工业文明甩在了身后,有的甚至在倒退,乃至于一门老式的加农炮就能对河沟镇造成莫大的压力。
但是大叛乱之后的两百年里,神都毕竟是维持了帝国的和平,直到今天仍然是唯一一个能以强势统一帝国的存在。很多人,比如杜丛,虽然对神都的做法不满,但是也不会去刻意反对神都,因为找不到神都的替代者。
“精妙的比喻。”杜丛说道。
姜山耸耸肩:“什么精不精的,我现在就想着每天多干点事,养活自己。”
“你的家人呢?”杜丛问。
“还没娶老婆呢,爸妈都死了,我就一个人,倒也自在。”姜山说。
两人交集不多,也没什么可聊的,相互问候了几句,杜丛就准备离开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耷拉着脑袋的人拖着身体挪了过来。
杜丛说道:“你今天的客人还挺多。”
姜山顺着杜丛手指的方向看去,居然认出了对方:“老马?”
来的人是之前和姜山一起在施工队干活的工友,姓马,因为年纪较大所以被称为老马。
“老马,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来了?”姜山问道。
老马摇摇头:“别提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神都不给钱,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原本想着再去碰碰运气,能不能要到点钱。你说干活给钱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不是?结果那天杀的狗官死活抖不给钱。不给钱也就算了,他奶奶的居然还派人上门把我老妈给活活打死了,说少了一个人就不会缺钱了!这都什么破官啊!”
说到这里,老马已经咆哮起来,两眼血红。
“唉,”姜山叹了口气,“你怎么还能相信他们?”
老马也追悔莫及地说道:“那群混蛋啊。现在我没办法,就投奔你来了。”
“投奔我?”姜山苦笑,“我能干什么?”
他自己每天都在为吃饭发愁呢。
“姜山啊,”老马很认真地说道,“我们反了吧。”
“你瞎说什么?”姜山大惊,“我们又不是新国,哪能和神都比,被抓住了可是要杀头的。”
老马凄惨地自嘲:“我现在就剩这条半死不活的命,杀不杀头没什么两样了。”
“不行,绝对不行。老马啊,你就先住在我这里,我挣的钱匀一匀,还是够两个人花的,哪天我去镇子里问问,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活干。先别想着造反的事了。”
“唉,”老马叹了口气,似乎也认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不现实,“造反确实没什么好下场,可是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啊!”
“老马啊,”姜山拍了拍老马的肩膀,“先好好活着吧,剩下的事等能做了再做。”
杜丛挑眉。他一直在旁边听他们两个的对话,听姜山这意思似乎对造反并不抵触,只是觉得如今没有那个实力而已。
他也不久留,和姜山道别后便离开了这里。
前面就是偏垂镇了,一个因为帝国大铁路而兴建的小镇,还保留着一丝原始和野蛮的味道。
杜丛推开一间木棚房的大门,这是一家酒馆,各色各样的人都在里面买醉。杜丛当然不是来喝酒的,他只点了一些简单的小吃和饮料,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隔壁的一个酒鬼拿着酒瓶子凑了过来:“呦,哥们儿,怎么点这么些个娘们儿的东西,来点酒。”
“我不喝酒。”杜丛摇摇头。
“开玩笑,”酒鬼不相信地说道,“哪有男人不喝酒的。”
杜丛没有回答这句话,他扫了一眼酒鬼原来坐着的座位,“你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
旁边桌的客人说道:“是啊,他现在没有工作,在这里喝了三天酒了。”
“为什么不找一份?”司樯问道。
“小娘们儿懂什么?”
杜丛颇为不满地把酒鬼推回到他原来的座位。
酒鬼似乎不愿意话题就此终结,晃着酒瓶子说道:“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以前可是这个偏垂镇的风云人物,银柜的掌柜!”
银柜的掌柜?银柜是货币存取调用的地方,户部在各地进行钱财的支用大多也要通过当地的银柜,如果这个酒鬼说的是真的,那他在偏垂镇也确实算是一号人物了。
“这该死的帝国大铁路,修的好好的,突然说不修了,神都把所有的钱啊人啊全调回去了,害的老子的银柜破了产,要不是老子聪明,提前做了私账,现在哪还有钱在这里喝酒?”
杜丛心想你这德性也不适合做银柜的掌门。
“他!”酒鬼突然又伸手指向旁边一个满面愁容的男子,“他原本是偏垂镇最大的旅店老板,前几个月刚刚花了大价钱翻修旅店,结果神都一句话,没人来这儿了,他现在迟早也要破产。”
酒鬼说得兴起,滔滔不绝,几乎把酒馆里面的人都说了个遍。其他的人包括酒馆的前台都显得非常镇定,对这件事情司空见惯。
听酒鬼这么一介绍,杜丛才知道原来这个酒馆里面有不少都是原来偏垂镇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谁知道现在全窝在这里面了。
吃完了自己的东西之后,杜丛带着司樯离开了这个吵吵闹闹的偏垂镇失意者聚集区。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木棚房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了镇外的一具动物尸体上面。
几只秃鹰抓着尸体,争抢那些腐肉,偶尔把已经连骨髓都被吸干的骨头甩出去。骨头掉落到一边,发出清脆的声音。
杜丛有些不忍,他走上前,将这些秃鹰全部驱逐掉,然后对着尸体,沉默了很长时间。
“你想干什么?”司樯问道。
她问的不是这具尸骸,是帝国的现状和未来。
杜丛摇了摇头:“神都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赶走的秃鹰,尸体也不会再活过来。”
还是走吧。
司樯却不这么认为,她看着尸体旁开出的小花,一朵在深秋的寒风中摇摆的不知名野花。
不知道,日后,谁会是这朵野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