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安住进了萨拉丁的大军中,说实话爱干净的真主徒所在的地方真是比欧罗巴人所在的潮湿城堡好了无数倍,更不用说在洗澡上面的便利,如果不是因为每天被那些信徒祷告时的吵闹弄得不胜其扰的话,真是让他有种“此间乐,不思君”的感觉。
一大早,已经习惯了喇叭声音的士安依旧还赖在毯子上,要不是撅着屁股暼见乔治三世从帐篷外面走进来,他还真就准备睡下去。
“乔治,你去跟主君说了吗?”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士安依旧没起来的打算,不过惦记着着昨天拿到乔治三世去通知鲍德温四世的事情,他还是找了个垫子靠坐起来。
“嘻嘻嘻嘻,对于您的消息,那位陛下可不用鄙下去通知。”乔治三世端正地跪坐在士安身旁,他说着从背后掏出了一整套茶具,放到两人之间,“御主,需要来点早茶吗?”
早上八点多用早茶,你就不怕得糖尿病么?
看着乔治三世连着往伯爵茶里倒了一整杯牛奶自己整整三块方糖,士安连忙拒绝了他递过来的“好意”。
“你用吧,我还不饿。”士安打着哈欠起身,将垫子塞到屁股下面盘腿坐了起来,懒散地挠起了头发,“但愿主君那边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动作。”
“嘻嘻嘻嘻,那是当然。”乔治三世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鲍德温四世的丑态,又怪笑了几声,“嘻嘻嘻嘻,那位陛下现在就像是被塞进圣诞礼物盒里的圣诞驯鹿一样,想动却不敢动呢!”
“奇怪的比喻。”士安撇撇嘴,“总之,现在只要安心等着耶路撒冷来人就行了。”
“是极!鄙下亦是如此认为的。”乔治三世说着喝了一口早茶,随即又从背后掏出了刀叉和餐盘,“只是那位陛下却好像等不及了。”
“为什么?”士安回头,不知怎的突然闻到了一股肉香,他低头看去,却发现乔治三世的餐盘里竟然不是平时的干果面包以及羊肉,而是豆子血肠和培根。
“培根!!!”
“怎么了,御主?”乔治三世叉起培根放在嘴里,咀嚼了几下将之咽下,然后才放下刀叉继续道,“您不是不需要吗?”
“那肯定是你听错了。”
“嘻嘻嘻嘻。”
乔治三世虽然怪笑着,却依然给了士安一份英式的“早茶”,两个人就在几十万真主徒的包围中,正大光明地就着培根和糯米血肠继续聊天。
“刚才说主君忍不住了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御主您了!”乔治三世对着像个饿死鬼一样猛嚼猪肉的士安,夸赞之语没有任何虚伪地从嘴里喷涌而出,“如同太阳一样伟大的您离开了,那位陛下又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士安听着完全没有内容的吹捧对着乔治三世翻了个白眼,根本没在意,“到底是为了什么?”
“比起那位陛下,腓力二世似乎更相信您。”
“我?”
“是的。”乔治三世点头,“萨拉丁大王的探子昨天在加利利听到了好消息。”他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毛,“那位陛下与腓力二世的关系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而其中的关键点……”
乔治三世停了下来,面朝士安。
“因为……我?”
“不言而喻。”
“怎么可能?腓力二世对我感兴趣?”想到了腓力二世,士安只依稀记得对方是个似乎有点阴阳怪气的聪明人,“就算真的是那样,他还敢在这种时候和主君翻脸?”
“嘻嘻嘻嘻,恰恰是在这种时候,腓力二世才敢翻脸!”
乔治三世嘴里散发着好闻的香味,混杂着牛奶、砂糖以及肉香,他举起茶匙轻敲蛋托,发出叮叮的脆响。
“也只有在重压之下,他才好敲打那位陛下。”他说着将鸡蛋拿走,又用同样的力道敲了敲蛋托,乘着蛋托轻易翻倒的同时继续道,“如果不乘着这个时候试探,那么他还有什么机会去掌握那位陛下?而腓力二世也就不会是那位赫赫有名的腓力二世了。”
“但,这有什么意义呢?他还能压过主君怎的?”
“当然没有意义,只不过有些事情就算明知没有意义,甚至得不偿失,身为王者也会去做。”
……
“是的,这是必行之举!”腓力二世坐在市政厅的主座上,面对着已经丧胆的一群骑士语气坚定。
“可是……”下首的领主言语踟蹰,“陛下请您三思,这种时候我们需要面对的不只是鲍德温陛、鲍德温国王,异教徒才是更恐怖的敌人。”
“我知道!”
“可……”
“退下!”腓力二世猝然起身,洪亮的声音盖过了那个封臣已经隐约的窃窃私语,看着那群惊惶的臣子,他有些失望地抚着额头转过身去,“克莱蒙德卿,你留下,其他人按照计划行动!”
“是、是的,陛下!”
人群退了下去,等到卫兵们也都离开之后,腓力二世走到阳台附近才露出愤容,俯视着那群贵族离开的身影,他用力锤了一下窗栏,才转过身来,“克莱蒙德卿,那位陛下如何说?”
“鲍德温陛下还是拒绝了您的提议。”
“嗯!”腓力二世不出意外地点点头,鲍德温四世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现在他们双方之间是互相依存的关系,“他退让了没有?”
克莱蒙德偷看了一眼腓力二世,心里紧绷着摇了摇头,“鲍德温陛下还是和上次一样仅仅只是同意将理查陛下踢出局,而对于那位士安的问题绝不退让。”
“哼!他凭什么?!”腓力二世皱着眉来回踱步,没多久又轻笑了起来,“不过这也说明了那个士安确实大有文章。”
“是的。只是……”
“只是什么?”
“昨天我们从那些抓到的真主徒嘴里弄出了一个奇怪的消息。”克莱蒙德说着停顿了一下,又连忙推脱,“只不过都是传闻而且根本无法确认。”
“哦?”腓力二世回过头,脸上带着些许疑惑,他从未看到过沉稳的克莱蒙德露出这种未言先怯的神情,他稍微想了一下,便摇了摇头摆出一副和善的笑容,“说来听听也无妨。”
“我、我的封臣费尔南多拷问到,那个士安似乎去了异教徒萨拉丁那边,还有……还有就是他的身边似乎带着一个与萨拉丁相熟、名叫乔治的法师。”
“法师?”腓力二世有些好笑的复述了一遍,还轻笑了几声,随即,脸上的表情就冻结了,他快步走到克莱蒙德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说,像鲍德温四世那样的……”
“恐怕是的。”克莱蒙德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而且那位法师不像鲍德温陛下,而是直接奉那个叫士安的罗马人为主。”
“罗马人……罗马人……”
腓力二世来回踱步,他念叨了许久,似乎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似的,这几天从各方收集来的信息中,罗马的成分意外的多,多到他甚至认为那个拜占庭也在圣城掺了一脚似的。
可是,君士坦丁堡并没有加入到对圣城的争夺,有的只是一个自称君士坦丁一世的女人和吕西尼昂的居伊、士安以及鲍德温四世和那个法师、自己、还有萨拉丁……
“等等!”腓力二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仰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克莱蒙德卿,麻烦你把之前的所有事情都再重复一遍。”
“昨天我们从那些……”
“不!我不是说这些!”腓力二世打断了克莱蒙德的话,“我是说所有的消息!从耶路撒冷来的,从克莱顿来的,所有,你明白吗?是所有!”
克莱蒙德闻言面露难色,他看了一眼腓力二世,见对方皱着眉头正双手抱胸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连忙又低下了脑袋,一边仔细回忆着一边继续道,
“一开始的消息,是从您让图特男爵收买来的的流浪者那里得到的,说是那个吕西尼昂人不知从何处迎来了一位法师,有着起死回生的神奇能力。”
“弗拉维·瓦莱里乌斯·奥勒里乌斯·君士坦丁。”
“是的。”
腓力二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同时背过身走到了窗前,“说下去。”
“那位君士坦丁自称是君士坦丁一世,她手握着天主的酒杯复活了许多勇士,因而反败为胜击退了萨拉丁。”
“其中就包括我们的那位盟友。”
“是的,探明的人有鲍德温四世和一个医院骑士团的狂战士。”克莱蒙德说着停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不过,圣城的消息到这里就断了,那个乞丐……”他忍不住又停下来咽了口口水,“没有说完就暴毙了。”
“嗯,你的推断是……”
“应该是与鲍德温陛下一样的手段,只不过更加偏向于刺杀。”
“很聪明!”腓力二世难得在说正事的时候如此赞赏臣下,不过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等着接受完美或者效忠,而是紧接着继续说道,“也就是说起码还有第三个人了?”
擅长刺杀的人很显然不可能被冠以狂战士之名,而鲍德温四世也做不出刺杀这种下流事情,腓力二世自然把矛头指向了其他方向。
“是的,陛下。”
会是那个法师吗?腓力二世想着又摇头否定了这个推测,既然一开始这群人打败了萨拉丁,那么那位法师必然也在其中,这样他就不可能与萨拉丁相熟……
腓力二世不觉得一个异教徒会包容打败自己的异教徒,特别是信真主的那群人,他们的信仰简直到了烧脑的地步,又怎么会有包容心与合纵连横的智谋呢?
也就是说起码有四个?腓力二世眉头轻皱随后恢复了原样,依旧保持着君王的威怒与尊容。
“那么……关于士安的呢?”
“哦,那位士安也有消息,他似乎是突然出现的,加利利港口没人见过他上岸,东边的阿拉伯商人也说没见过,更不是那群参加了战斗的人中的一个。”克莱蒙德说着突然想到了一个话外的问题,“只是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士安会自己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会被流放。”
“流放?我怎么没听说过?”
“对,似乎是流放的,只不过这个消息还没有证实是否是黑石堡那边故意传出的,我见过黑石堡的主人威廉,就是这家伙抱怨士安,说他与一个异教徒玷污了鲍德温陛下的友谊。”
“与一个异教徒吗?”腓力二世突然明白了,“那个异教徒就是乔治!他们是一起从耶路撒冷出来的!”
他语气确准地说着,竖起食指忍不住比划起来,“这也就能说通了!原来一切都与士安有关!鲍德温四世只不过是一个放在明面上的幌子!这里从头到尾都是围绕着两个天选之人的战争!”
是的,君士坦丁与士安!两个罗马人,各自拥有着自己的拥戴者,为了话语权或是其他的东西而争斗!
“这才对!这才对!所以士安才会那么重要!所以他才会亲自见我与萨拉丁!一切原来都是这样!”腓力二世大笑着坐回了自己的临时宝座,“那么,你是谁?”
回忆着与士安为数不多的见面,一个名字突然脱口而出,“李锡尼!是李锡尼吗?难怪你耿耿于怀!所以……士安只不过是为了欲盖弥彰而取的名字?”
“陛下,您,您在说什么?”
“我似乎是忽视了一个人!”腓力二世说完郑重的点点头,“是的!我竟然会忽视一个那么有趣人!”
“士安?”
“对!”腓力二世说着摆了摆手,阻止了克莱蒙德的追问,“现在这些事情先不提,这次辛苦了,你先休息吧。”
“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不!”腓力二世仔细思考了一下,才继续道,“把那些人都收回来,让一个人去给鲍德温四世传个消息,就说如果不能寻求与士安会面的话,我会考虑倒向耶路撒冷。”
“嘶!倒向异端?”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腓力二世轻快地笑着起身走到克莱蒙德面前,拍了拍他的胳膊,“如果谈的不顺,我们大可以按原计划将加利利让给我那位脑袋里只有打仗的表兄,我亲爱的大臣。”
想到了理查和英国搅进这滩浑水,克莱蒙德与腓力二世相似一笑,对于没什么损失的法王与其近臣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只是……
“好了,下去休息吧。”腓力二世微笑着看着好似松了一口气的克莱蒙德,目送着对方退出去后转过了身,他才有些迷离地颔首盯着自己的右手。
“如果,可以得到那份力量,异端又如何?呵呵呵。”
手掌慢慢攥成了拳头。
阴侧侧的低沉笑声在大厅中回荡,最后逐渐停息化为了一阵叹息,如同狐狸一样眯眼狞视着门口的腓力二世慢慢后退着坐回了属于自己的宝座上。
“果然……你还是太肤浅了,我亲爱的克莱蒙德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