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1年,加泰罗尼亚
往日的喧嚣已然没有,在这片土地上,黑死病正在夺走一切,无论他原是属于阿拉贡的贵族还是卡斯提利亚的骑士。
曾经人们也认为卡斯提利亚和阿拉贡的结合可以带来和平与幸福、伟大的双王-伊莎贝拉女王与费尔南多国王的神圣婚姻会光耀整个伊比利亚半岛。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瘟疫
是比战争和欲望更为可怕的东西,连天主都似乎不再能够给于庇佑。
即使卡斯提利亚人果决而又暴虐地在瘟疫开始散播的时候烧毁了几乎所有燃疫的村庄,后来甚至偶尔还会传出屠戮病者的残暴传闻,但瘟疫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散播到了整个加泰罗尼亚。
伟大的双王在阿拉贡建起了高墙,费尔南多国王被迫放弃了故乡,无数骑士被派往这里,然后便是宗教裁判所,甚至是来自教廷的神圣骑士,没有人知道高墙之中的加泰罗尼亚到底发生了,人们只知道那些人去了那里,什么然后便音讯无踪……
而今,加泰罗尼亚已成了荒芜的死地,除了传闻中几乎成为死亡之地唯一堡垒却被所有人讳莫如深的巴塞罗那之外,也只剩下一些由强大的教廷骑士所拱卫的城镇还存在着,勉强维系着通往那座传说中可以治愈瘟疫的新圣城-巴塞罗那的补给线。
所有事情似乎都得以控制,巴塞罗那的神迹在墙内流传,甚至还传闻其中衍生出了新的宗教和治愈瘟疫的办法,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
瘟疫不止摧毁了肉体,更在摧毁灵魂。
……
格罗格。
一座充满着绝望的小城,连接着水道的补给线早已断绝,不再能为加泰罗尼亚提供补给的偏远小镇里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所有人都知道。
还健康的人早已冒着危险离开,剩下的则是那些自暴自弃的、放弃了挣扎甚至妄想着恢复“正常”生活的人。
可偏偏,卡斯提利亚的瘟疫骑士们却迟迟没有离开,甚至残忍地继续着被赋予他们的职责。
街道上空无一人,尸体被堆砌在一起。
一具一具很快就变成了一堆一堆,昨夜又有一群人被测定感染了瘟疫,所以清扫势在必行。
四周窗门紧闭,“健康”的人透过缝隙冷冷看着那群黑色制服的骑士,骑士受着排斥到死者却也没有的到同情,甚至周围还弥漫着嘶吼、哭泣、野犬和乌鸦的凄惨叫声,当然,更多的则是各种各样低声的咒骂。
“看啊!卡斯提尔的骑士!”
“呸!这群宗教裁判所的刽子手!”
“小心点!这群鸦脸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对!对!我看阿拉贡的瘟疫就是他们散播出来的!”
“呵!现在哪儿还有什么阿拉贡!况且现在就算是贵族也不敢这么说了。”
细细碎碎的声音很清晰,就像是故意要恶心人一样,总是躲在远处嗡嗡嗡地说个不停。
骑士队中,突然有个骑士抬头将目光从层层叠叠的尸体望向窗门的位置,那些嗡嗡声立刻就停了下来。
而等他继续开始搬运尸体,那些声音则用着更恶毒的话语咒骂起来。
所有人都是这样,黑色队伍穿行在街道之中,那些声音就一路包围,每当骑士队一靠近或者停下观望,那些声音却就又远远的躲开。
“士安!干活!”前排那个穿着黑斗篷的骑士转过身来露出了帽兜下面那副黑色的、如同乌鸦一样造型的面具。
他自然地将麻布中滑出的一只长满黑色鬃毛的手臂塞回了布袋子里面,随后托住了麻布袋顶端那个像是圆球一样的东西抬头看向之前抬头的骑士。
“士安,干活了,这些东西都必须在月亮升起之后烧掉!”
“哦、哦!”骑士、或者说是士安立刻点了点头,随后托起了尸袋的底端将其抗起来费力地抛到了那边已经堆出一个小坡的血腥板车上。
仿佛经历了一场脑内过山车的他虽然清醒了但脑袋里总有些晕乎乎的。
不过他还是在队友的命令下回忆起了一些琐碎的东西,比如加泰罗尼亚的瘟疫、比如自己被抓包似的塞进这群新手骑士中被突然派驻到这里,与在这里遇到的种种歧视,又比如……
“保罗,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走在前面的骑士回过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士安,这个黑发的陌生人总是很奇怪,虽然肯定是个逃亡的农奴,但偏偏身手却又不像。
对于这种被抓来的农奴,保罗没有多说什么的兴致,他只是瞄了一眼伴随着骑士大队缓缓前进的尸体板车,然后含糊地推脱。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情。”
“瘟疫很严重?”
“你看你这身造型就知道了。”
士安低头看了一眼,黑色的风衣,黑色的兜帽披风,还有黑色的套头面具,几乎覆盖了全身的套装在接口的地方还用麻布紧紧地扎住,看起来甚至比那些瘟疫医生更像是瘟疫医生。
奇怪的服饰让他的突兀感更胜,同时这身衣服也让他感到忐忑:“真的这么糟吗?”
保罗闻言,不知为何的心中全是不安,他放慢脚步走到士安身边。
“还早呢!”接茬的话音里丝毫没有安慰对方的意思,“这算很糟吗?如果不把这些东西及时烧掉的话,我想你会知道什么是更糟的!”
保罗的语气变得有些沧桑还带着一丝颤音,就像是经历过什么恐怖的事件似的,听上去显然不像士安想的那样是个与他差不多的新手骑士后补。
“那到底是什么?”
“呵!”保罗语气干哑地笑了一声,伸手敲了一下士安空荡荡的剑扣,“哪天你有资格拿起长剑的话就能知道了。”
像士安这样被充数一样抓来的骑士后补是不被允许佩剑的,这虽然不符合传统,但既然是双王的御令,也不会有人违反。
况且,在这种情况下,来历不明的流浪骑士以及自由民和农奴确实不应当佩剑。
莫名失去的记忆一直是士安的软肋,被保罗讽刺后,闻言有些羞恼的他正想要辩解些什么,近郊处原来作为伐木场的树林里传来了嘻嘻索索地声音。
保罗立刻警觉地打断了对方的话,队伍里的少部分人也同样警觉地停下了动作,有些甚至拔出了长剑。
“所有骑士后补,就地点燃板车!”
背着攻城锤一样的长柄大锤,唯一没有穿防护服而是穿着教廷铠甲的骑士队长显然经验丰富,他只是看了通往伐木场的那条岔道一眼就立刻下达了命令,然后士安就和所有骑士后补一样在保罗的掩护下开始给板车上的尸体浇火油。
夕阳依旧高挂,风经过树林之后吹在脸上虽然有股子奇怪的味道,却比那些带着恶臭和浓重血腥味的板车好上许多,所以士安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在距离居民区如此近的地方点燃板车,但风中逐渐浓烈起来的血腥味也让他心中有了隐约的不详预感。
“吼!”
一个黑影不知从哪里扑了出来,一下子就将一个面对着板车正在点火的骑士连同着火种一起扑倒在了尸体堆里,火光爆闪,在炽烈的燃烧中惨叫与野兽的痛呼传了出来。
覆盖全身的黑色鬃毛尾端带着火焰却没有被全部点燃,反而让这个生物看上去像是披上了一层火焰披风一样,浑身被点燃的野兽从尸堆中人立而起。
“吼!”
它修长而又畸形的手臂垂到了膝盖的部位,像是人类一样的巨大手掌中一左一右握着已经被撕裂下来的左腿和右臂,它没有啃食也没有逃走,而是暴虐地不停踩踏着,混沌的瞳孔在火焰的照射下全是疯狂。
“骑士队!”
不等骑士长说完,那辆车的佩剑骑士就一剑捅穿了野兽的胸膛,此黑色长袍更加昏暗的黑色污血四处飞溅,很快就染黑了那些用于捆扎的灰黄色麻布。
但那个野兽却没有停下来,反而一边飚血一边跳下燃烧的板车冲向了另一个毫无防备的骑士后补。
“休想!”保罗冲了上去,侧身躲过了挡路的骑士后补,顺便踢开了对方,随后顺势扭腰一个横辟就斩断了野兽伸过来的手,同时将剑从肋骨的缝隙中砍进了野兽的心脏。
“呜呜呜!”野兽跪倒下来,口中发出了普通人哭泣一样的呜咽声。
眼尖的士安发现,这只野兽的声音并不是从他那普通狼一样尖长地口器中发出的,而是从口器斜下方那堆普通嘴巴一样的皱皮和烂肉中发出的,更让他惊讶的是那堆烂肉一样的嘴唇还会无言地作出标准的人类语言的口型。
“这……这些……”
“这些就是比瘟疫更糟的东西!”拔出长剑的保罗说着走了过来,“士安,你也总会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也被感染了?也没办法,只能让你们这群新兵提前适应这里了!”
“这里?”
“是啊,这里!”背对着火光保罗收剑还鞘,随后拿下了面具露出了里面那张半边已经生出了如同那只野兽一样黑色鬃毛的肮脏脸庞,“欢迎来到天主遗弃的瘟疫之国,加泰罗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