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又复混沌。万物该从何处复苏,又将如何复苏?
雪,失去了封印,纷纷坠下。随着北风吹去,混沌慢慢凝结。忽然,东方一道火光从中耀出。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将混沌打开。
“红梅开了。”少女漂浮在海面高兴道。她从九重天掉落,堕入了地下九重。好不容易爬了上来,总算看见了红梅花开。
海面上一座小岛缓缓升起,上面攀着一条巨蛇,正是玄冥。随它们上升的,还有一颗树。上面只剩下了了几颗红色的果子,在风中发出叮咛。仿若欢笑一般,将所有的混沌都驱散了。
“无根树灭了,这世上再无生灵之处。当仅存的灵消亡,也将再无三界了。”玄冥哀然道。
少女道:“不,这些灵不会消亡的。”
玄冥道:“灵皆有数,终有殆尽的一天。”
少女道:“不会的。生灵也是万物,万物自有秩序。”
玄冥不解,看向了她。竟能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后面的景色,风雪竟也能随意穿过。
“你没有实体?”玄冥讶异道。
少女随从怀中取出了玉佩,华光耀在了海平面上。四周忽有许多的荧光汇聚而来,在光里,慢慢形成了大男孩的模样。随着红梅飘落,一瓣瓣渗透进去。竟见大男孩起身,来到了少女的面前。缓缓睁开了眼,温柔地微笑着。
“他活过来了?”玄冥讶异道。
少女道:“不,这只是他的灵。因为念想牵引,还未散去。”
“可灵不是无形的吗?”玄冥奇怪道。
少女道:“那就叫它灵魂吧。”
玄冥回头看着那颗树,问道:“它们也是?”
少女道:“是啊。它们也是。生而不全,方能互有牵引。”
玄冥又问道:“可这偌大的天地,难道就只有这些生灵?”
少女道:“灵本天地精华而生,复归山水。无根树便是这天地的牵引,是以形虽灭,魂却未灭。”
玄冥望向了远处,山山水水,不复相同。
忽然少女脚下一个庞大的身形升起,随之北冥往下降去。不断地上升,不断地下降。便见一双巨大的羽翼,若垂天之云,遮住了天空。北冥也已降到了水平线下。羽翼又不断地上升,不断地下降。随见羽翼升上了天空,朝南飞去。三千里水击,扶摇直上九万里。野马,尘埃,生物随之以息。天之苍苍,地之惶惶。
而北冥不断地下沉,一直到了九泉之地。
暗无天日,少女脚边忽开出了火红的颜色。朵朵盛放,从两旁延伸,一直到了一条小河岸边。河边忽然出现了一颗树,帮鲲遮挡着冰雹。河流寻去,瀑布宣泄。崖底,无根树依旧葱葱郁郁,还闪着红绿红绿的光芒。树上的叶子不再飞去,而是缓缓落入了河里。
“这是什么地方?”玄冥问道。
少女摇摇头道:“或许是宇宙的尽头吧。”
玄冥抬头见头上一片虚无,想往上游,但只蹦哒了两下,便又落了地。长蛇于是伸长探去,却还是只见一片虚无。于是问道:“这要怎么离开?”
少女看向了那条河道:“或许过了河就到了吧。”
但大河宽宽,又无渡船。
长蛇于是爬行过去,化作了一条长桥。
少女随牵着大男孩走了过去,竟见还是一片虚无。
长蛇随收起了尾巴,无意叫河水溅起。浇在了大男孩身上,大男孩猛然醒转。他环顾着四周,身上忽发出幽亮的光芒。只见长蛇,还有对岸的玄龟和两条长长的彼岸花。忽然,九条黑龙从他身后迸发,向对岸飞去,屹立在了玄龟四周,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罩。
大男孩随向前走,长蛇立时又架在了河岸中间。玄龟俯首,匍匐在桥头等候。
“你要去哪?”少女着急问道。
大男孩回头看着她,眼前忽闪过了红梅花开。却问道:“你是谁?”
少女一怔,默然叹道:他终究还是忘不了他为神,而自己却又将重入轮回。唯有一笑道:“我就是我,谁都不是。”
大男孩便又转身走过了长桥,踏上了玄龟的脑袋,走上了龟壳。玄龟随即站起,仿若一座巨大的宫殿。大男孩俯视而下,忽见地上的彼岸花不见了。抬头,只见随着少女不断地远去。
雪,停了。春日暖阳,化为细水千万,随和风向远处流去。沿路嫩芽滋长,鲜花盛开。草木丛丛而生。光辉中,莹莹发光的尘埃,漂浮游动。
“山兮,云兮,风倾兮。浮萍逐浪兮,苦海漪漪。
悲兮,喜兮,思无常。无边无岸兮,难泊系。
凡兮,仙兮,可顺逆。莫待荣华兮,颠倒难离。
名兮,姓兮,何所期?日兮,月兮,同天地。
……”
老翁那敞亮恢弘的歌声再度响起。
“花兮,树兮,木枯兮。梅寄柳兮,桑接梨。
少兮,老兮,嫁嫩枝。何妨迷途兮,开山劈。
难兮,易兮,何道分歧?路行归一兮,无可避。
阴兮,阳兮,做夫妻。鱼龙险处兮,搭天梯。
……”
老妪还是随之附和,悠婉祥和。
岁月荣枯,撵转流光。一生又过一生,芳华易度,执念却难忘。
谁道时间良药汤,病入愁痛。一时解往,更添狂。
蚀骨灼心,吞皮囊。何人重绘?惟有昔日苦情郎。
倒也非待月圆聚山岗,只是不见总彷徨。
谁知,谁明,高墙。
“我想去一个地方。”魂道。
阎君静默地看着她,忽满目凄然,只觉共有年华曾聚往。
“我曾许你三生情缘,如今你既已找到了书生。为何又要离开?”
魂道:“书生?何来的书生?”
阎君一愣道:“天地之初,发生了什么?”
魂转首向他,片刻方道:“你是谁?”
阎君一怔,许久,许久,不曾回答。
恰时,判官走了进来。
阎君方道:“去吧。”
判官随带着魂向奈何桥去。
“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孟婆百无聊赖地念道。忽见判官带着魂走了过来,不由打了个机灵起身。忙端出了一个比之前更大的碗,又将孟婆汤装满。
富翁见到,搁下小碗不满道:“为何这碗如此之大?我的却是小碗。”
孟婆瞪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富翁索性一把抢了过来,孟婆即伸手想要阻止。但见他一咕噜,竟就全干了。无奈摇头道:“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
富翁不明所以,典着大肚子便往轮回盘里跳了进去。
魂来了,孟婆也就作罢了。亲自乘了一碗小碗端给了她。
魂接过,微微一笑。喝了孟婆汤后,便往轮回盘里跳了下去。
判官目送离去,忽道:“何苦了?”
孟婆也叹道:“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
“牛有愁,羊也愁。前生忘,今生又是心肠断。孟婆汤,不喝也罢。”道士忽从奈何桥上走来道。手上抱着一只小白犬,长毛微卷。
判官立时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偷抱谛听神君。”
道士笑了笑道:“你唤它一声,你看它应吗?”
判官一愣,那可是神君,岂可轻易亵渎。
道士随笑了笑道:“小白,你说了。”
小白犬随昂起头,轻轻汪了一声,摇着尾巴,很是欢喜的样子。就犹如见到了主人一般。
“你看吧。”道士得意道。随朝轮回盘走去。
判官大怒道:“狂徒休走,将神君放下。”立时判官笔击出,随一个黑虎掏心要将谛听夺回。不想道士微微一侧身就躲了过去,随又一个身影闪过,便跳入了轮回盘里。
判官急要追,但孟婆却将他拉住了。急道:“谛听入世,可是会泄露天机的。”
孟婆只管孟婆汤,随端来了一碗给判官。
判官一愣,没有接过。随转身道:“我这就去向阎君禀报。”
孟婆回身看向了轮回盘,喃喃又道:“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话中,却已尽是黯然。随要将那碗孟婆汤泼掉,但转念却又灌入了自己的喉咙里。
“怎么如此之慢?”奈何桥上,排队的魂魄抱怨道。
孟婆立时又精神百倍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百无聊赖地盛着孟婆汤。念着那一句:“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
十五月圆,玉盘高挂,桂花芬芳飘入怀。山下红灯辉耀,热闹团圆。
有一小和尚在大殿独自瞧着木鱼,心无旁骛。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挂碍自在,菩提无树。无相无得,身空是法。法既自在,身何须空。空即是色,色又何是空。”
“小和尚,可是六根不净啊。”门口,忽然站着一名白衣公子。
小和尚随即起身,施礼道:“公子从何而来?”
公子指上道:“从天上而来。”
和尚瞧了一眼,也不讶异。又道:“为何而来?”
公子想了片刻,回道:“和尚说了?”
小和尚道:“公子是夜路投宿?”
公子随含笑颔首道:“不错,就是夜路投宿。”说着,便走了进去,观赏起了小庙。
小和尚随后又道:“那公子稍待,小僧这就去为公子准备房间。”
公子满意点了点头道:“好的。”
庭院幽静,一棵老桑树。
“这棵桑树许多年了吧?”公子问道。
小和尚回道:“小僧的太师傅的太师傅出生前,它便已在了。在往前,就不知了。”
公子又道:“这树里藏着什么?”
小和尚一愣,回道:“这老桑树非竹,内里实心。自然皆是木头。”
公子却不以为然道:“你所见不过是前人所说,你当真将它切开来看过吗?”
小和尚摇摇头,回道:“但前年阶前桑树,因挡了路。师兄拿斧砍掉,就见里面皆是木头。”
公子道:“那棵是那棵,这棵是这棵。要不,你现在拿把斧子来,我砍了看看。”
小和尚忙道:“这可不可。平日若有师兄弟擅折了小枝,师傅都是要罚跪半日的。”
公子扫兴道:“算了,算了。等改天你师父不在,我再自己拿把斧子来吧。”说着,便往前走。
小和尚跟了上去道:“施主慈悲,可千万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