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荣堂后院,子恒房。
子恒镇静的说:“我知道了,得赶紧给伙房送个信儿,叫大伙儿藏好!”
“哎!”
子恒又说:“吴叔,你功夫好,从偏门离开,到裁缝铺和点心铺,让胡妈和阎师傅他们也有个准备!”说着拉开抽屉,拿出盛有蝴蝶珠花的盒子,说,“吴叔,如果你能见到秋莲,把这个给她!”
“哎!”老吴痛快的把珠花盒子收好,“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对付!——你快走!”
“你小心!”老吴随即离开。
子恒瞅了一眼藏合同的砖缝,平静的坐在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看起来。
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子恒从容站起,回头,一支枪口对着他。
裁缝铺。
胡妈把一件衣服裹好递给胖胖的女客人:“早上刚熨烫完,您拿好!”
女客人接过来,不满道:“早该做好了的,这都第十天了……”
“是,是!店里人手不够,让您久等了!”胡妈陪着笑,女客人这才扭着屁股走了。
秋莲白一眼客人背影道:“嫌慢别在俺家做!她咋不说说她那身段有多费布!”
胡妈嗔道:“秋丫头,小心客人听见!”
“胡妈,您咋不告诉她她拿来的那块布根本不够,咱跑遍全城才找到一块花色一样的料子,她给咱添了多大麻烦,她倒不依不饶了……”
“拉倒吧,我算账的时候,跟她多收了五毛钱,够本了!”胡妈拿尺在料子上量着尺寸,劝说秋连,“丫头啊,买卖越来越难做,咱更不能得罪顾客!”
秋莲嘟着嘴熨烫衣裳。
老吴撩开门帘进来:“老嫂子!”
“哎呦,老吴,”胡妈放下活儿,“你咋来了?是不是大院出啥事儿了?”
老吴点点头:“日本人闯进去了,带走了子恒!”
“啊?”秋莲一慌,“为啥呀?”
“坐下慢慢说!”胡妈给老吴拿来凳子。
老吴坐定:“究竟为啥咱也说不好,兴许又是入股的事!”
胡妈问:“其他人呢?”
“我出来的时候大伙儿都藏起来了,估计没啥事儿!”
秋莲瞅瞅胡妈,想起什么:“我说呢,早上有几个日本兵在和记百货店门口转悠,现在看来八成就是在找子恒!”
“对了,”老吴掏出盒子,“这是子恒让我给你的!”
“这是啥?”秋莲拿过盒子打开,一只精致的蝴蝶珠花,秋莲愣着,
“真漂亮!”胡妈说,“这是子恒的心意!”
秋莲仔细的收起,担心道:“也不知道他人现在咋样?”
伪满情报局长官室。
对门的墙上挂着一面膏药旗,旗子下是办公桌,与旗子呈直角的墙上贴有一幅奉天地图,地图下一对木沙发。宫原站在正对地图的窗前,面向窗外。
由远及进的脚步声,宫原转过头。
五花大绑的子恒被带进来,卫兵站在一旁。
宫原:“我们早该这么面对面谈谈了!”
宫原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瞅着子恒。
子恒说:“你入股的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我只是代管买卖的经理,没有东家允许,这么大事谁也不敢做主,万一出了差错,谁也担当不起啊!”
宫原:“我找你来不是说这个!”
子恒:“那你想说啥?”
宫原起身走到子恒面前:“老实说,你叫什么名字?”
“周子恒!”
宫原瞪圆眼睛,吼道:“我叫你说实话!说!你的真名字!”
子恒很纳闷,说:“我就叫周子恒!”
宫原大怒,抡手扇了子恒一巴掌,子恒跌倒在地。
卫兵把子恒拉起来,他甩了甩头,定定神,问:“你觉得我应该叫啥?”
宫原抽动腮帮,想了一会儿,走到子恒跟前,一字一顿:“齐——闰——生!”
子恒一愣。
宫原看他吃惊的样子,冷笑道:“哈哈!被我说对了?你就是齐闰生!”宫原在屋里转了两个圈,甚是得意,“我说你为什么不肯跟我合作,原来你就是齐闰生!——你!反日份子!”
子恒终于明白齐闰生的真实身份,由此可以推测哥哥还活着,想到这里,子恒心里不由一阵狂喜,而自己能否脱险已经不再重要,面对宫原,子恒心中依然有个疑团,问道:“你凭啥说我就是齐闰生?”
宫原从桌上抓起一本东西,往子恒面前一摔,说:“就凭这个!”
子恒仔细一看,原来是和记百货店的账簿,他猛然想起,在和记账里他一直用的是齐闰生的名字,一切真相大白,子恒心里霎时轻松起来,闭了闭眼,轻声说:“你杀了我吧,我再无遗憾!”
浅浅淡淡的朝阳从迷蒙的白雾里慢慢升起。
火车疾驰在轨道间。
北奉天驿。
火车上旅客寥寥,奉天驿内外皆日兵把守。
雨棠在火车门稍作张望,拎行李下火车。
白望奎上前迎接:“李雨棠小姐,我没有认错人吧?”
雨棠一迟疑,稍稍打量白:“您是……”
望奎:“现在不熟悉不要紧,今后我们便不是外人了,李小姐可别不是已经忘了答应要教犬子学西洋画的!”
雨棠恍然:“哦,对对!您就是法院的白院长吧?同学跟我提过,我居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白一笑,示意上车,雨棠点头谢过。
司机从雨棠手中接过行李,提上汽车。
望奎:“李小姐一路上没遇上啥麻烦吧?”
“还好!”雨棠随白上车。
汽车停在东陵胡同口。
雨棠走在前边,司机为她提着行李跟后。
秋莲在李宅门口看见雨棠,顺屋檐疾步迎上来:“雨棠小姐!”
雨棠一愣:“秋莲?你咋在这儿呢?”
秋莲上前拉着雨棠:“我听说你要回来,就天天在这里等!”
雨棠问:“出啥事儿了?”
“我求你救救子恒吧!”
“子恒?”
秋莲使劲点头:“李大掌柜不在家,只有你能救他!”
雨棠眨眨眼:“他咋的了?”
“他……”秋莲眼里涌出眼泪,“他快死了!”
“啥?”雨棠讶异。
茂兴源百货店。
一店员拿着报纸跑进来,指着报纸上的照片:“哎哎,你们看,这个人是不是周子恒?”
大家围过来看,有人小声念着:“反日份子齐闰生被缉拿归案……哎齐闰生?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啊?”
“可不,你忘了,当年子恒刚来的时候,整天问咱们谁知道齐闰生的下落,嘿,这个人到底是他啥人哪?”
“听说是他哥!”
“这照片跟周子恒一个模样!”
“他俩会不会是双胞胎啊?”
“依我看哪,小鬼子八成把周子恒当成齐闰生抓起来了……”
正议论着,文赋笛攥着一张报纸阴着脸站在大伙儿背后:“咳……咳……”
店员们立刻散开,在柜台里站好。
赋笛训斥道:“把周子恒当成齐闰生抓起来了是好事啊?他是茂兴源的代总经理,扣上个反日的帽子,咱茂兴源窝藏要犯,明儿都得查封喽!”
店员们知晓厉害,吓得不敢言语。
“都给我好好做买卖,谁也不准再提这事儿!”赋笛气呼呼的上楼。
茂兴源大客厅。
赋笛握着电话诉苦:“大掌柜的,我们是一点儿辙也没有了!一旦周子恒罪名成立了,茂兴源窝藏反日份子,咱就擎等着关门大吉得咧!您得帮咱们出个主意……”
伪满情报局牢房。
阳光透过房顶上巴掌大的方形通气孔照射进来,屋内凌乱的堆些稻草。
子恒斜躺在墙角的破烂的草垫子上,闭着眼,喉咙一鼓一鼓。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卫兵喊道:“齐闰生,有人看你来了!”接着就是开门的声音。
子恒反应了几秒钟才知道是在叫自己,翻身站起,跟着走出去。
雨棠和秋莲等在外边。
子恒颇感意外:“是你们……”
秋莲看着子恒浑身血迹斑斑,心疼道:“他们打你了……疼不?”
子恒摇摇头,问:“你们咋来的?”
秋莲说:“雨棠小姐想的办法!”
雨棠说:“我托了法院白院长!”
子恒感激道:“麻烦你了!”
雨棠低声问:“他们一直叫你齐闰生?”
子恒苦笑着点头:“我都习惯了!”
雨棠一脸焦急:“昨天我跟父亲通了电话,他让你千万别承认,就说和记账簿上的名字是你思念亡兄而假定的!”
子恒一阵犹豫:“那他们还是要去抓我哥,我怕他有危险!”
“你放心,现在他的处境比咱们想象的好得多,大家都在想办法救你!”
“嗯!”子恒顿时恢复了信心。
“你们聊,我到外边等你们!”雨棠拍拍秋莲,走出去。
秋莲擦着眼泪说:“你都听见了吧?大家都想办法救你呢,你不会有事的!”
“嗯!对了,我送你的东西收到了?”
秋莲点点头:“收到了,真好看!”
“那你咋没戴上?”
“我让你给我戴!”秋莲流着泪。
子恒凄然一笑:“傻丫头,我怕是出不去了!”
秋莲黑下脸:“别说不吉利的话!你又没做坏事,一定能出去!”
“好,等我出去了,亲手给你戴上!”
秋莲使劲点头:“你说话得算数!我说啥都等着你!”
子恒忍着泪:“傻丫头,差不多……就别等了……”
“我才不呢,这么多年我都等了,我还在乎这几天?”
子恒大惊:“这些年……你一直等我?”
秋莲点头:“我不等你等谁呀?从当年那火车上,咱俩就是一伙儿的!”
子恒想笑却掉下泪来:“是啊,在火车上……还有少磊,咱们都是一伙儿的!”
两人流着泪,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