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景象好像更加清晰了一些，连外面的黑暗也似乎没有之前那般浓重了。游笠可以清晰看到最远石碑上的纹路，甚至铁链上细小斑驳的裂纹。
“我的五感，得到了提升？”游笠看着肃穆的石碑群，一丝疑惑涌上心头。
片刻后，少年再次盘腿打坐，闭上眼睛，静听这洞中的回响。
耳边若有若无传来滴水的声音，游笠之前也能听到。但现在少年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这种滴水之音中，有一种古老的沧桑之感，历经千年的岁月磨砺所营造出的一种古朴。
滴水穿石声音不断，往复响起，就像打磨一把上好的剑一样，带着历经悠久岁月也不可撼动的坚韧之意。
久久过后，游笠睁开了眼睛。而在少年清澈的眼眸中，也带上了一抹青意。
原本游笠也能听到滴水声，但仅仅是听到。现在，少年能够听出其背后所含有的韵律和意味。那是坚韧磅礴的力量，力薄却执拗的力量。
只听其声，便闻其意。
这一切的改变，似乎是缘由那石碑。
游笠再次上前，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上面古老的纹路。
人的身体，乃天地间最为玄妙的事物，一切的修炼都要从自身开始。而人的基本组成又可分为三部分，分为，精，气，神。
精，所指人的肉身之力。武者通过锻炼和吸纳天地能量来强化血肉骨骼，永无止境。在少年看的古籍里，不知有多少肉身练到极致，力拔山岳，身如槐树般的传奇人物。
气，指的是对灵气的运转使用。灵气充斥着这片天地，野原上，磐石中，都有这股若有若无般的能量。而精气不离，灵气能强化肉身，强化后的肉体也能吸纳吞吐更多灵气。武学招式的运用，往往离不开灵气的支持。没有了能量的支持，再精妙的招式也只是空架子。
而神作为最后一种组成，却往往最容易被忽略。很多人一心追求武道巅峰，殊不知元神之力才是最恐怖的。
神，指人的元神之力、灵魂之力。武者的厉害之处，在于精与气的巧妙结合运用。而实际上气与神也并不排斥，元神之力也可操控灵气。
用元神之力战斗之人，被称为阴阳师。
世间有五行，便有阴阳师。所谓阴阳师，就是借用元神之力与天地感应，刻画符文，引动天地能量。除此之外，阴阳师还能凝聚灵气，结成精华，早就各种罕世珍宝。无数跋山涉水的世外高人，就是去寻找传闻中阴阳师留下的丹药宝藏的。
耳目为灵魂的窗户，元神之力的加强也会让人耳清目明。比起依靠肉身的武者，阴阳师依靠元神战斗。因为招式不再局限于肉身，同境界的实力远高于前者。而阴阳师人数稀少，原因在于元神之力这种所飘忽渺茫的东西让人不知所何。任何踏入阴阳道的人都知道，修炼元神远远难于修炼肉身。
而现在少年发现，观摩这里的石碑似乎能磨砺自己的神。
“这些石碑，加强的是我的精神。”游笠明白了。
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少年这一刻知道了自己的坚持没有白费。磨砺元神不需要经过经脉，很有可能不会被自己的身体排斥。
这样，至少为自己变强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游笠偶然也会看到阴阳师的事迹，无不是随手翻江倒海的大能，虽然少年也不知道其中的真假。
修炼阴阳道，最基本的就是磨练锻造精神，通晓世间之物的道理。这一步需要借助外物，以达到感悟万物，通晓天地之理的目的。
这些神秘的石碑，显然就是良好的道具。
“但是这些石碑，会在我观摩的时候吸我的精气。”游笠想到这里，困恼地挠了挠头。看见自己的肚腹处微微闪亮的光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了某种决定一般，坐到第二座石碑前。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既然能保护我。”少年紧抓自己的肚子，眼眸深处闪过自己日夜锻炼，日夜纳气，日夜失败的不甘，猛瞪向石碑低吼道：“那要吸便让它吸吧。”
第二座石碑上的线条直来直去，从顶端一落而下。纹路中刻画着点点波涛，下垂到低端相聚。石头刻的波浪彼此聚合分离，呈水花散天之态。
好似银河落九天。
游笠顺着直直的水道向下看去，不知不觉间由再次被带入冥想。这一次，少年仿佛站在远山上，看着江河里原本平缓的水流冲下悬崖，磅礴的力量撼动大地，气势和坠落之音冲天而起。
再次惊醒，游笠背上全是冷汗，手脚冰冷，一条线连着他和石碑。炽热的能量再次从他的身体里迸发而出，让无力的肌肉骨骼活了过来。
“第三座。”少年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汗水。
第三座石碑上几道弯曲的水纹，在中心汇聚，好似一口水涡，生生流转不息。
这一次，游笠看到海中漩涡的湍急，感觉旁观的自己也要被吸进去。
长久寂静的黑暗空间中，传来奇特的声音。除了恍若虚幻的滴水声，还多了一种有节律的喘气声。少年每每退出冥想，脱离后猝然感受到身体的虚弱。然后是一股风声，带着灼热的气息，挽救少年的生命。接着，再是颤抖的手脚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弱弱滑动声，少年还要去看下一座石碑。
就这样过了许久，游笠的喘息声也越来越急促，背后汗水拖出的水痕跟了少年一路。而在原本透明清澈的眼眸中，一股青意也越来越浓厚。
“第十四座。”游笠吃力地双手把住石碑，在第十四座石碑面前坐下。就算体内那光点能为他滋润血肉，被吸食这么多精气也让他吃不消。
在此之前，游笠在石碑所激发的冥想中见惯了山河流水，湍流大江。其中的画面栩栩如生，少年仿若身临其境，看遍了世间之水的百态。而第十四座石碑却让少年看不明白。
“这上面，画的是什么？”游笠喘气，完全无法理解石碑上的内容。
因为这座石碑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纹路，只是一块光滑的石板。
经过之前的精神磨砺，游笠的五感已经有了本质的变化。比起之前，少年甚至能看到原本暗驳的石碑表面上，闪烁着一丝丝青蓝色的能量。
但游笠看不透眼前这块石碑。
第十四座石碑上面没有任何纹路，也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就像一块普通的石头一样。
“这块石碑表示的是什么？”游笠自问，紧皱眉头思索。
江河湖海，冰霜流气，乃为世间水之百态。五行之中水最为变化多端。可是什么都没有，又表示什么状态？
游笠无法理解，想要去看下一座石碑。
但少年看不懂。
“这是怎么回事？”冷汗爬上了少年的脊背，一种绝望的情绪悄然充斥了少年的眼眸。
游笠也能看到第十五座碑上的纹路，但只是看到，无法进入冥想状态。
少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移动视线，但石碑好似变成了普通的石头。
垂下手来，少年想起师傅的话：“眉间有孽障，何处生心魔。”
游笠看着第十四块石头，知道它成了他的障，破不开它，就无法继续前进。
“就这样了吗。”比起之前的在生死之间徘徊，游笠此刻才感受到真正的无力，明明这样都坚持了过来，结局却是这样。
虽然感官得到了强化，但也就仅此而已。就像无数个日夜起练，也只是把身体练得比一般人强点罢了。如今发现一条新的路，却很快发现这是一条绝路。
七年前，对于传闻闹灵的屋子，他没怕；三年来的忍饥挨饿和辛苦锻炼的辛酸，他也没怕。但现在游笠怕了。
他怕这辈子就这样了。
“你为什么不怕了。”师傅问摇头晃脑袋的稚童。
游笠的眼珠一转，说道：“师傅说是骗人，里面什么都没有。”
师傅带着他向一片湖走去，这片湖被群山环绕，景色极佳。却不见湖中生鱼，也不见岸边飞禽。
老人摇了摇头，纠正少年：“错了错了，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
长久坐在第十四座石碑面前的少年睁开了眼。
七年前的那个黑洞洞的房子，和那片湖，也和眼前的石碑一样什么都没有呢。
寂静的空间仿佛要一直寂静下去。
直到少年说出了那个字。
“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