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唏月神色怔怔,半跪在地上,叫人看不清楚她的脸色,只有一束微弱的光线打在她的背上。
“……小姐,他死了吗?”
全毓丹垂着眼眸,没说话。
“胡图柯,他叫胡图柯,南疆人?”
唏月又接着开口,不难听出她声音中的微微战栗。
全毓丹一把揽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唏月整个人都是颤动的,她咬死了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不知那些压抑在唇齿之中逸出来的一两只单音,更是催人心肠。
全毓丹心里胀胀的。
她很少有这种感觉,她见过人害人,也害死过人,还见过开始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被慢慢打死到了无生气。
不可否认,她骨子里是冷的,尽管刚刚见到这些事心中还是接受不了,但日积月累下来,好像渐渐习惯了。
现下却不知道为何。
许是这一路上风吹的脑子有些发涨。
临风而望,看尽壮阔群山,涛涛江水,盛世山河,心中却显出几分蓬勃之感。
离这些人间烟火气太近了,心都被捂热了几分,那些个,涨红着脸蛋笑脸盈盈的人们,挤在心底涨涨的。
突然想起周尘戈最后那句话。
这是百姓的江山。
眉目疏淡,却又显出几分不屈的倔强。
自己怎配喜欢这样一个人。
捏紧了手中那半边虎符,跌坐地上。
触手是凹凸不平的地面。
摸着摸着,全毓丹猛然回头一看。
借着微弱光束,瞧见地上深深浅浅现出几个字。
笔走龙蛇,银钩铁画。
我也喜欢你。
……
“胡图柯,你也未必太不长记性了些吧。”周尘戈浅浅笑道。
胡图柯瞳孔一缩,又满不在意的笑笑。
“上回你能全身而退,不过侥幸而已,这会可就不一定了。”
“这样啊。”周尘戈也一幅满不在意的样子,“看来我今天又是死到临头了,不过我想问问你,万一要是让村民们看到一向受他们敬爱的村长在村里大开杀戒,他们会怎么想?”
“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胡图柯轻轻一笑,“早该死的人,因为我,拖到了今天,他们应当感激我。”
“看来南疆王的死对你影响很大吧,被赶出南疆境地了?”
“你!”胡图柯大怒。
“临江这一片都是你打下来的吧,胡绪列虽然一直妄想踏平大元,但行事绝不会如此暴虐,你这般急功近利分割战场,是想做出一番成绩来逼退胡绪列?”
“胡绪列怯懦胆小,这个王位本就我来坐!”
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这是掉进对方的圈套之中。
不由大怒,拔刀而出。
“狡猾!”
“今天一定是我赢!”
……
也不知道过去了过久。
直到视线中的那几缕光束也消失不见,全毓丹才抬头看了看。
唏月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埋着头,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到无限大。
鸟雀偶然飞过的扑哧声,夏夜林中的蝉鸣声,还有寂静到压抑的呼吸声。
一下一下的打在她的心上。
“唏月,走吧。”
那边一直埋着头的唏月,抬起了她的脸。
黑暗中瞧不清楚。
只看见了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耀着一种莫名的光。
“好。”
……
唏月对这一片很是熟悉,带着全毓丹从后门出去,又在林子里头穿过一条弯曲狭小的路。
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江边。
即使江风怡人舒爽,也冲不散鼻腔里的那股浓浓的血腥味。
唏月走的很干脆,说要跟着她一起。
全毓丹也拧不过她,便只好肯了。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了。
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她想醒来,却又醒不来。
唏月说每天晚上南疆人都会去检修河堤情况,就会将小船停在此处。
按着唏月说的话,此处过江正好到徐城,徐城那头是个峡谷地带,有条支流从崇明山上汇流而下流入曲水,切了大多数的山路,只留了一条道。
若是想要截住唐元仁一行,必得穿江而过,直达崇明山。
所以此刻,必须要弄来一条船。
唏月身子也是矫健的很,估摸着也是平日里头没少走山道。
这两人猫在树林子里头,果然瞧见一架空着的船帆,正偷摸混过去,行了一段距离。
不曾想,此时浩大的江面深处,驶来一艘装潢华丽的大船。
雕梁画栋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