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腊月初八,也是腊八节,家家户户都炖上软糯可口的腊八粥,配上腌好的酱菜,呼啦呼啦的能吃上好几大碗。孩子们成天在院子里抓猫逗狗放鞭炮,一会儿“咯咯”的笑,一会儿却又哭哭唧唧的。扰的鹿矜烦躁的乒乒乓乓的敲起了键盘,让屋外的老妈听见了,又是一顿河东狮吼:“你又在糟蹋东西,给你买电脑这么贵,你在那敲的“砰砰”响。你要是不想要了,赶明儿就把它卖了,还能换几个钢镚儿……”
鹿矜自知理亏,这会儿倒是乖巧极了也不敢回嘴,生怕她这暴脾气的母亲真把电脑给卖了。
“登登登登……”
这时鹿矜的洛基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带她师傅王哥。
“喂,王哥!”
鹿矜本来做好了寒暄的准备,却不想那边的声音显得极为严肃低沉。
“小鹿啊,你听我说现在有个案子得让你去跟一下,待会小郭会来接你,你赶紧准备准备,是个大案子。”
接完这通电话,鹿矜的脸都因为兴奋涨的通红,大学毕业到现在她净报道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儿,什么下雪天谁滑倒啦,谁家的猫又丢了呀,最多就是报道一下夫妻当街大家这样的“琐事新闻”,现在终于要来个“事实新闻”,还是个大新闻,怎么能叫她不兴奋呢!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穿上羽绒服和雪地靴就要往外跑。
鹿妈:“这么晚了你去哪?”
鹿矜:“临时有个采访,我先走啦!”
鹿妈:“等等!外面下着雪呢!把手套和围巾带上。”
鹿妈实在放心不下她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儿,只好亲自去拿把东西塞到她手里才算放心。
“谢谢妈妈,我走啦!”鹿矜忍不住给老妈一个大大的飞吻,转身跑了出去。
鹿矜在楼下跟小郭顺利汇合一起来到了李家村。这李家村在深山里面,汽车开不进来,必须得步行进去。等鹿矜他们到达现场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作案的嫌疑人林梅早已经被带到县城的局子里等待进一步的审问,这家门外头还聚集着一些村民,警察正在一一询问记录。小郭扛着录像机在那边录像,这会儿警察又还不让采访,鹿矜只好独自进来先拍一些案发现场的照片。
没有亲眼见到之前,鹿矜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案发现场肯定是不“美观”的。可当她真正看到的那一刻,她的眼被满眼的红色几乎刺疼了,扑鼻而来的腥气呛得她的胃剧烈的翻滚了起来,她冲出门外“哇”的一声把晚上吃的八宝粥全交代了。
吐完以后她的情绪平复了许多,深呼一口气她又走了进去。这次她企图观察更加仔细,这样回去写稿子的时候才会有素材。
眼前的这间卧室不大,里面仅有的家具是一套木制的柜子,柜子上刻着鸳鸯和漆成红色的喜子,大概是这家女主人的陪嫁,柜子的下半部分有些喷洒状的血迹,应该是犯罪嫌疑人在大力砍杀时从受害人的身体里飞溅出来的。不仅柜子上,洗得发旧的床单上,红砖砌成的墙面上,连糊纸的窗户上都未能幸免。鹿矜“咔嚓咔嚓”拍下这些充满细节的照片,就在近拍窗户的时候,她发现糊窗的纸竟然破了,正疑惑着,突然听到有人说道:“这糊窗户的纸,是今天刮破的。”
鹿矜点点头心想“原来是这样”。
鹿矜朝门口看去,发现说话的竟然是一个少年,差不多一米七六的个子,十分的削瘦。房间的灯有些昏黄,看不清他的脸,但莫名的鹿矜却觉得这少年一定很好看。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站在一滩已经凝固的血色之间,发间,薄薄的外套上,落着星星点点的雪瓣,显得有些,额,妖治。是的,妖治。
咳,咳,虽然长的好看,但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你不冷吗?”
鹿矜本来想问“你是谁”,不知怎么的说出口却变成了“你不冷吗”?对方大概也没想到鹿矜会问这个问题,原地愣了一下,才慢悠悠的打开卧室唯一一件家具——柜子的门,从中取了一件皮夹克穿在身上,这件皮夹克穿在少年的身上显得有些过于肥大,空荡荡的,衬的少年越发的清瘦。
“我叫李富,李刚的儿子。”
少年靠在柜子的门上,显得有些疲惫。脸上的表情却是带着几分戏谑,像是要看看鹿矜听了他的回答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是怜悯的,惊讶的还是不屑的。
结果他失望了,鹿矜只是问他:“你需要我帮你把夹克缝一缝吗?旁边炸线了,我带了针线。”
李富:“……”
见李富不做声了,鹿矜以为他是害羞不好意思。赶紧劝慰道:“你不用害羞,我比你大好多,就当是个姐姐。衣服破了补补就好了。”
说完她从兜里掏出了她的针线盒,开始低头帮李富缝衣服。其实此刻鹿矜的心情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风平浪静,说实话她甚至有点怕这个孩子,怕他仿佛洞悉了一切却又不带任何希望的双眼。
鹿矜:“好啦!”
李富:“你是做什么的?”
鹿矜没指望对方说谢谢,但也没料到对方会问的如此直接。
她将手里的线收好放进背包里,又把相机从背包里拿了出来,对他晃了晃说道:“我是记者。”
听到这,李富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从裤兜里掏出一根抽了一半的烟点上,神情陶醉的吸了一口,他的手指纤细白嫩,是一双要不是场合不合适,她一定会忍不住夸奖的美手。
李富似乎极其的珍惜手中的烟,直到烟头小到指甲都拿不住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得丢到了地上。而他的耐心也似乎跟着烟一起耗光了,皱着眉头问道:“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别一副假惺惺的样子!”
鹿矜被他这番话噎的差点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心想“我没说要问你问题呀!是你一直留在这”,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外面的警察不愿意讲的,正好她可以问李富。但是要怎么问呢她又有些犯难了,想来一会儿她尝试性的问道:“你对你母亲的做法有什么看法呢?”
李富:“我非常的赞同。”
鹿矜:“啊?”
鹿矜觉得自己的听力可能出现了问题。
李富却对她的惊讶不以为意只是重复道:“我很赞同我母亲的做法,如果是我就不只是二十七刀这么简单了。”
鹿矜:“二十七刀?”
李富:“对呀!也对,你没见过尸体,是不太能感受。不过你看着地上的血,已经是清理过一遍的了。”
鹿矜看着地上的血迹斑斑,如果这已经是清理过的了,那么真正的现场该多么的惨不忍睹呢?这一切就究竟是为什么呢?
就在鹿矜想要进一步询问的时候,小郭进来了,他先上抗上机器在房间内拍摄了一圈,继而对鹿矜说道:“我们跟着警察一起下山去采访当事人吧!”
鹿矜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处理的这么快,于是不解的问道:“这么快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呢!”
小郭奔波了一晚,现在是疲惫极了,掏出烟点上幽幽的说道:“杀人判刑,这事儿也不复杂。”
小郭的这话一出,鹿矜清楚的感受到了李富的绝望与失落,刚刚那副淡漠一切的面具轰然倒塌,鹿矜突然意识到这孩子之所以在这儿跟他耗这么久,其实是在寻求帮助?!
可是她一个小小的记者又能帮她什么呢?她什么也帮不了,或者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也想要快速逃离这个令人压抑窒息的地方。
小郭抽完烟,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就对着鹿矜说道:“干净走吧!”
鹿矜犹豫了一下,还是收拾好相机,打算跟着小郭一起走。就在经过李富身边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对方的手拉了她一下,很轻很轻,轻到她都以为那只是一种错觉。可是她却没有回头,径直的跟着小郭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院子,她的头都没有回一下,或许她是太害怕看那双眼睛里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