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大娘,大公子此刻不便过来。实在不好意思叨扰您,可这姑娘一连几日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眼下又患了风寒,我实在是没辙了,这才带过来讨要几口吃的。”战珏一脸愁容。
房大娘满脸的慈祥:“看你说的,这不就跟自个儿家一样吗?等着啊,左右粥还烫,我先给姑娘熬一碗姜茶去,你和大公子小时候啊,若是谁患了风寒哪,只要喝了我老婆子熬的姜茶......”
房大娘人已走到了外屋,可嘴里还絮絮叨叨着什么,战珏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房大娘失子,多年来一直在王府侍奉,心里也便将顾璃川与战珏看作自己的儿子一样了。无论为这小祁王和战珏做什么,心里也是甘愿的。
另一边,何权在得知顾璃川半路偶遇秦婉祎之事后,与顾璃川的想法不谋而合。何权低沉浑厚的声音悠悠道来:“若她能作证和亲之日的刺客是南梨人,辽国皇刚愎自用,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届时辽国与南梨如何,我们且看着便是;二则,公主没死真仔细想来亦不是坏事,如此,和亲之事不就可以名正言顺推到顾允铮身上了吗?你二皇叔暗中勾结南梨,在和亲当日指使南梨刺客刺杀和亲公主,欲破坏辽国与古月的联姻,啧啧,想来可真是一出好戏啊!不知道陛下知道了会作何感想啊!咳咳......”
“可是……”顾璃川有些犹豫,“川儿还不知,当日刺杀和亲公主的,是否为南梨刺客。此举恐怕……”
何权当即打断了顾璃川的话:“非也非也!”他饮了口茶水润了润喉,“依当日的情形,刺客不是南梨人便是古月细作,无论何种情形,恐怕你那二皇叔是无法在此事中独善其身了。咳咳,咳咳咳……”
顾璃川见何权一阵猛咳,忙扶住了他:“舅公,您这身子怎么还是不见好?我带过来的汤药,您可有按时服用?”
何权叹了叹气:“不管用的......日日用药,怕是这身子都已经开始抗药了......川儿不必担心舅公,此番回去,不可与你二叔起正面冲突,还有......”
顾里川赶忙给何权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面前:“舅公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还有......让你娶什么郡主你娶了便是,早闻那南梨郡主对你颇为上心,假以时日,若为你所用也并非难事。”
顾璃川似有些不愿,低声回答:“是,川儿明白了。”
何权似乎还是不放心,连连叮嘱道:“秦家的女儿,务必照料好,千万别让宫中之人看到她的模样......”
“舅公放心,舅公的话川儿谨记于心。舅公千万要保重身体,川儿下次定会带御医前来。”
何权一边拿手帕捂住嘴一边急哄着顾璃川出门:“好......咳咳......天擦黑了,快走吧!”
顾璃川鞠躬作揖:“舅公保重。”
秦婉祎喝完姜茶出了好多的汗,不一会儿便醒来了,得知此事经由后对着战珏和房大娘好一阵言谢才罢休。
房大娘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浅青色粗布麻衣:“这是我年轻时穿过的旧衫袍,姑娘别嫌弃。”
秦婉祎感激道:“房大娘,能够活下来我已经很感激您和战大哥了,怎么还好意思再要您的衣服呢?”
“大娘老了,衬不起来这么清丽的颜色了,莫要客气,把你身上的换下来,大娘给你洗洗。”
听房大娘这么一说秦婉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有多脏,一时间尴尬着不知如何回答。
战珏看出了秦婉祎的尴尬,开口到:“房大娘也是一番好意,你不必介怀。”
言罢,战珏与房大娘便都走了出去,刚出门口便去匆匆赶来的顾璃川撞了个正着。
“大公子!”房大娘见到顾璃川抑制不住的惊喜。
顾璃川一把扶起欲行礼的房大娘:“乳娘,您身体可好?”
房大娘的嘴角咧得老大:“好,好,都好!”
顾璃川细细打量着房大娘:“乳娘,您受了许多,可是官府那帮奴才还要您去舂米了?”
受三殿下案子牵连之人,来到这老庄子上尽是干些体力活,让房大娘去舂米,已经是看在顾璃川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了。
房大娘忙否认:“没有没有,大公子不必担心老妇,托大公子的福,老妇这身子骨好得很!”
“乳娘,里面那位姑娘可醒了?”
“醒了,那姑娘看起来像是饥寒交迫有一阵子了,现正在里面换衣服呢!”
“乳娘,辛苦您了,若是有人问起,还望乳娘替孩儿保密。”
房大娘一听此话,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明白此事颇为重要,她连连应着:“明白明白,老妇定会守口如瓶。”
拜别了房大娘,三人便一同踏上了回古月城的马车。
秦婉祎与顾璃川一同坐在座位上,马车行得极快,颠簸之下婉祎几次险些倾倒,好在顾璃川及时扶住了她。
“你这样瞧我做什么?”顾璃川被秦婉祎盯得直发毛,好歹自己也算是救了她一命,这丫头怎得像见了仇人似的?
“我竟没想到今日将我救下之人会是祁王殿下。”
顾璃川闻此言更是不解了:“怎么?本王不能救你吗?”
秦婉祎冷冷道:“殿下今日此举婉祎心中不胜感激。可即便殿下今日救了我,日前你们皇室的所作所为,呵,殿下莫不是真的指望我会感恩戴德一辈子吧?”
顾璃川这才忽然想到,这丫头之所以会流落街头乃至整个秦家的败落,皆是因替皇姑和亲导致,说到底,让她家破人亡的终究是皇族,这丫头能做到不恨自己已经很不错了吧?
顾璃川心口一阵揪痛,他勉强开口试探着问:“你的伤......可痊愈了?”
话语刚刚脱口,顾璃川便暗自嘲讽自己:我一定是疯了,竟问这般蠢出天际的问题。
也不知为何,人前人后皆冷心冷面的顾璃川,自见到这丫头第一面开始,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亲近她,见她落魄至此,心里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疼。一路无言,终于在子时之前回到了祁王府。
刚一下车顾璃川便急着向门口的姚管家吩咐,命人将落雪阁收拾出来给婉姑娘住,并嘱咐姚四明日知会众人,婉姑娘是他同在无疆师祖处一位旧友之后,是祁王府的上上宾,任何人不许怠慢,对外也不可言语半个字,尤其是宫里的人。怕事情被旁人知晓,顾璃川眼下只称秦婉祎为“婉姑娘”。
秦婉祎虽是在房大娘处喝了少许姜茶,出了点汗,但到底是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落下了病根,如今只是稍微一吹风,便会咳嗽不止。
果然是王府里的人,手脚麻利得很,片刻的功夫,落雪阁便收拾好了,令秦婉祎没想到的是,只这么一小会儿,就连沐浴的汤水都烧好了。沐浴之后,换上干净的衣衫,秦婉祎很快便睡着了。
祁王府,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已沉浸在梦乡之中。
“川儿,灵魄已现!”
“川儿,灵魄已现,天下将乱!此魄大益于你!”
顾璃川忽地惊醒,师父无疆老祖的话却一直在耳畔回荡,这已然不是顾璃川第一次被师父的话惊醒了。这几句话,这个声音,这个场景如梦魇般阴魂不散折磨着他。
“灵魄现,天下乱。此魄益我?”顾璃川细细品着师父弥留之际的话,为何灵魄现天下便将乱?灵魄又是何人?又如何益自己?这一连串的问题也正是顾璃川多年以来百思不得其解所在。
第二日,顾璃川吩咐战珏请了郎中过来给秦婉祎治病。市井医者医术虽不及御医,但只是治疗小小的风寒之症,想必是没问题的。
傍晚的风掺杂着些许凉意,可拂在人脸上却是舒适无比。顾璃川只身一人来到落雪阁,顾璃川见房门未关,敲了敲门亦没人回应便走了进去,待他走进去才发现秦婉祎正抚摸着腕上的镯子出神。
秦婉祎仔细回忆着过往,瞧着手腕上的白色玉镯感到一阵又一阵的陌生,她并不记得自己何时买过这样的玉镯,那么这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婉姑娘。”顾璃川再次敲了敲房门,这才把婉祎的思绪拉了回来。
见顾璃川来此,她急忙抖落下腕处的衣袖:“殿下可是有事?”秦婉祎一边询问着,一边快速思考顾璃川来此的目的,虽说是他救了自己,可却也是顾氏皇族将自己,将秦家推向了万丈深渊,若不是他们一个自私的决定,爷爷又怎会......若是没有他们,自己此时定会在爷爷膝下承欢吧......
顾璃川见婉祎唇色苍白,嘴角暴出了不少干皮,眼角处的疲态也尽显无疑。不知怎的,顾璃川每每见婉祎如此,心底都会涌上一股莫名且难隐的痛,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真正正的存在,自己亦不明白这是为何。顾璃川紧咬着牙,强忍着心口处传来的痛楚,努力将紊乱的气息沉至丹田,缓缓从怀中拿出一枚鼻烟壶大小般的小药瓶,开口道:“婉姑娘,这是风咳散,专治遇风咳喘之症。不管怎样,秦家此番劫难皆是因我顾氏所起,我心里实在有愧。”
秦婉祎原本对顾氏之人并无好感,但此刻听到顾璃川如此说来,好像心头那股怒火燃烧得突然不那样旺了。
“哦对了!”顾璃川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袖口处掏出一条雪白的面纱来,“宫里不少人见过你,尤其是我二叔,若他知晓你如今就住在我府上,定是要大做文章的,我怕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会对你不利。”他扬扬手温柔道,“还是遮上吧!”
秦婉祎谢着接过面纱,半晌开口道来:“殿下,我想回秦府看看。”
婉祎真的很想回宅子里看看,自从自己出事流落街头后,便再也没法子进去瞧上一瞧,如今既然有办法,即使是顾家人,也是要尽力一试的。
顾璃川看着秦婉祎期盼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可是,要知道,自和亲那日,婉祎“死”后,秦家便被封了,若是此刻带她回去,若要避开二皇叔的眼目倒是不难,不过,这丫头回到宅子怕是又要触景伤情一番了。
“好,我带你去便是,不过近日不可,待你这风寒咳症痊愈之后再做打算。”一度冷峻惯了的顾璃川在面对秦婉祎的时候,便不能自己般散发出阵阵柔情出来,就连自己那把从师祖处得来的灵器,平日感受到生人气息便躁动不止的盘古灵斧,在来到了她身边后,也变得异常平静,就想个听话的孩子一般乖巧。
秦婉祎见此不胜欣忭,莞尔一笑:“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