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田义便追上了苏伏他们,简短说了两句,便从许无山手中接过包裹,三人继续向着山寨所在赶路。
回到寨子,天色已经黑透,田义将各家所需的物资分隔开,让许无山带人连夜给各家送去。
回到家中,芸娘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第二天晌午,苏伏难得的起了个晚,芸娘也没有唤他起床。
推门出去,芸娘正在厨房外清洗分割过的肉块,见他出来,温柔笑道:“小伏,起来了啊,饿了吧,厨房里给你留了早饭。”
苏伏笑着答应一声,从灶台上取出仍然温热的米粥和烙饼,端着碗蹲在厨房门口看着芸娘忙碌。
芸娘见他看得好奇,解释道这是正在制作熏肉。
因山里背阴,难有充足的日光照射,所以像寻常人家入秋制作的腊肉便很难晒透,山里的猎户等便常用这种方法来腌制腊肉。
通常会将肉食切成长条,用白酒浸泡揉搓,使酒香渗入肉中,然后再放入已经炒好的花椒八角等香料和盐一起揉搓腌制,在木盆里密封好后放上个七八天的时间,拿到通风的地方晾晒几天。
最后便是最关键的一步,将晾好的肉条均匀放到网架上用柴木或者柏枝熏烤,等肉条熏得透黄发亮便差不多完成了,这样制出的熏肉油光四溢,分外可口。
眼下芸娘才刚刚开始准备制作,苏伏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满怀期待。
接下来的几天,苏伏每天都跟芸娘一起制作熏肉,觉得格外有趣,他身上的伤势也终于痊愈,每日里除了陪着芸娘制作熏肉便是练拳。
又是几天过去,芸娘制作的熏肉也终于做好了,恰恰赶在小雪之前。
小雪既至,天气骤然变得阴寒起来,从早晨起天色便是灰蒙蒙的,在湿气颇重的山里分外严重,冷风更是无孔不入,其中还夹杂着如丝的细雨。
苏伏裹紧了身上芸娘又新给他缝制的棉衣,三人在厨房围着饭桌坐着,旁边是一团烧的正旺的炉火,驱散了不少寒意。
饭桌上摆的是两盘精致的素菜,还有苏伏和田义惦念已久的熏肉,为此田义更是烫了一壶青梅酒。
酒是芸娘自己动手酿制的,青梅则是田义打猎时从山间采来的,泡好后的青梅酒呈淡淡的琥珀色,看上去十分诱人。
田义更是抬手给他也倒了一杯,苏伏望着杯中粘稠的酒液,不禁有几分出神,他第一次见到这酒,是他六岁那年,其后更是多次见到,而每次苏尘都只是从酒坛中倒出一杯,却并不喝,只默默盯着它看。
他至今还记得苏尘念过的一首词。
“云,如幕,难成眠,邀月共举,对饮醉青梅,人道知音何处,落叶风里忆流年,曾凭高楼唱清歌,重回琴声萧瑟,一曲相思赋,何人可听,梦若归,再见,难!”
想来老爹看酒不饮酒,缺的只是可与对饮的人!
苏伏回神,端起酒杯,尝了一口,入口酸甜,然后辛辣,入喉后一阵冰凉,果香混着酒气尚在口中回荡,身子却已经暖和起来。
“咳……”苏伏呛了一口口水,脸上涨红一片,惹得田义哈哈大笑,芸娘嗔怪地笑着责备。
炉火旁,这一顿饭三人吃了好一阵才结束,再向门外望去时,寒风中竟已裹挟着细碎的雪花。
“哈,下雪了!”田义呼出一口酒气,对苏伏笑道:“等雪再积的厚点,你就可以跟瑜小子打雪仗了。”
苏伏笑着点头应了一声,却探手紧了紧身上的棉衣。
童年的他被苏尘管束较严,没有什么玩伴,更遑论雪天里去打雪仗了,后来,苏尘走了,成了乞丐的他,却是最怕下雪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被冻死在无人的街角,幸运的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必再像以前那样。
苏伏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手心慢慢融化,向田义露出了开心的笑脸。
傍晚时分,雪已经下的颇大了,寒风中的雪花格外密集,让人晃眼,门前的树上都积了薄薄的一层,地上也覆了一层,来不及化开。
苏伏三人正围着炉火闲谈,多半是田义在说,说的是他早年听到或遇到的一些奇闻异事,苏伏和芸娘则在旁笑着听着。
芸娘看了眼天色,起身道:“不早了哩,我该做饭了!”
田义嘿嘿一笑道:“你去吧芸娘,我再跟小伏说会。”说着却忽然起身,望向门外。
门外,漫天风雪中,一个人影正急匆匆地向他们的屋内奔来。
苏伏凝神看了看,正是田义的二弟许无山,不禁有些疑惑。
许无山已经快步进门,潦草地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望向田义,面色颇有几分凝重。
“二弟,怎么了?”田义的神色也重了几分。
许无山目光从苏伏和芸娘身上一扫而过,顿了顿,才道:“老李让人送来急信,镇上的情况有些不对。”
“前些天,净法司的人到了镇上,追查人口失踪的案子,好像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可是,不知何故,就在昨天县尉说服了他们,让他们协助进山,搜查我们的下落!所以……”
田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极为难看。
“确定么?”田义的声音竟有些嘶哑。
许无山沉重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们哪天会上山来,但这件事应该不会错了!”
芸娘将苏伏揽在身侧,不敢出声打扰。
“通知其他人了么?”田义问道。
“来的时候,我跟让人通知了主事的几个,便直奔你这儿来了!”许无山点头道。
“净法司的人有多少?”田义微一沉默道。
“二十司卫……一名少司!”许无山神色一顿,轻声道。
田义的拳头猛地攥紧,长长吐了口浊气。
净法司中,有司主、大司、少司、司卫四个品级,其中司主据说是大都督张进兼任,已是当今声名赫赫的武圣无疑,而大司对应武宗,少司对应武师,司卫对应武夫,一名少司便是入神境的武修高手,他们是绝难相抗的,更遑论他手下的二十名司卫,人人至少三品武夫的实力。
“落霞寨危矣!”田义心中叹息,望着门外越发急乱的风雪,终于沉声道:“走吧,先去跟大家碰个面,商议对策。”
田义迈步出去,又回头冲芸娘和苏伏挤出笑容道:“芸娘你们在家待着,哪儿也不要去,我很快就回来!”
“嗯,你再披件衣服吧!”芸娘说着将门后挂着的披风摘下。
田义摆了摆手,很快便和许无山在风雪中走远。
苏伏望着大雪怔怔出神,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最珍贵的安逸生活,难道会被这场风雪打破?
“小伏,你饿了吧!我做饭给你吃吧!”芸娘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
苏伏摇头,“芸姨,寨子会没事吧?”
芸娘微微沉默,又温柔地笑着道:“没事的,你田叔很快也会回来的!”
饭菜做好,两人却都是一口没动,反而被芸娘冷了又热,热了又冷,直到半夜时候,田义才终于回来。
“怎么样了?”芸娘慌忙起身问道。
苏伏也一脸紧张地盯着田义。
田义沉默了下,并不回应,埋头用心抖落身上的积雪,然后才将芸娘揽在怀里,轻声道:“芸娘,收拾东西吧,我们明早就走!”
芸娘身子颤了颤,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苏伏呆立一旁,愣愣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好一会芸娘才推开田义,站起身,看了眼苏伏道:“先吃饭吧,都冷了,我再去热热,小伏都等你好久了,早都饿了!”
田义笑了笑,蹲下身来,轻轻搂了搂苏伏的肩膀笑道:“那小伏待会可要多吃点!不然明天可没力气。”
“田叔,我们要没家了么?”苏伏咬了咬嘴唇,还是忍不住问出。
田义神色一顿,目光在屋内的每件东西掠过,最后又落在他的脸上,镇重道:“怎么会,有你,有芸娘,有我,不就有了么!”
“我们只是换个地方住而已!”
苏伏重重点头也露出了笑容。
饭菜很快热好,三人却都是没滋没味地吃着。
“寨子里都怎么说?”芸娘给田义夹了块熏肉问道。
“寨子里,有不少人都觉得衙门里的人暂时不会上山来,想等风雪过了再打算,”顿了顿,田义接着道:“只是我们的人又下山打探了下,发现衙门有动员人手的迹象,这两天应该就会冒着风雪上山了!”
说着叹了口气道:“这场风雪对普通人是阻碍,但对净法司的人,和衙门里的一些武修者却拦不住,所以我们不得不早点打算。”
“那……明天我们去哪儿?”芸娘问道。
“黑松林东北边有个山谷,那里很隐蔽,是之前老何采药的时候发现的,大家暂时可以去那边避避。等过了这阵风雪,我们再离开这里!具体去哪,等到了山谷那边再商议吧。”田义道。
芸娘点头,三人在沉默中很快吃过晚饭。
洗了碗筷,芸娘便开始收罗屋子里的物品,苏伏也跟着帮忙,一些沉重不便携带的东西,暂时都舍弃了,带的是一些干粮,衣物等必须品。
到了半夜时分才算收拾妥当。
田义将苏伏留了下来,三人外衣未去,就这样拥被而眠,到了下半夜,苏伏才昏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