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伏将采摘的浆果捧到萧景天面前。
道人睁开眼道:“我早已辟谷,你自己吃吧!”
苏伏点了点头,将这点浆果全都吃下,然后学着道人的模样盘坐,心中默念静心经。
一夜无话。
在这道人身旁,苏伏只觉得莫名的安心,不知不觉中就缓缓睡去。
第二天,苏伏醒来,只见风雪已毕,天也开始放晴了,跟着心情也晴朗许多。
起身后,探手从旁边抓了一把白雪在脸上揉搓,将自己洗净,精神也随之一振。
萧景天静静地看他做完这些,开口问道:“你叫何名?”
“回道长,我叫苏伏!”苏伏恭敬答道。
“苏……伏。”萧景天默念一声,点了点头道:“魔种变幻无常,我还需多做了解。此后,你便随我一起吧!”
苏伏心中虽然早有些预料,此时听他亲口说来依然喜不自胜。
萧景天又见他身上棉衣破旧且满是血污,便随手从虚袋中一件青衣,递给他道:“你换上它吧!”
苏伏恭敬接过,将棉衣换下,青衣比他体型大上许多,苏伏本以为会很不合身,却没料到衣服穿上后,大小竟随着他的体型缩减几分,变得刚好适体,更是惊讶地瞠目结舌,才知道,这是道门法衣,忙又连声感谢。
萧景天面无表情,不以为意。
苏伏将装着铜钱的布袋揣进怀里,望着换下的带血棉衣,出了出神,然后仔细地将它叠好,抱在身前。
萧景天看了一眼,微微皱眉,想了想道:“给我吧。”
苏伏知道自己带着这一件血衣实在不便,道谢后交给萧景天。
便见他随手一挥,衣物已经消失不见,大感神奇地望着对方腰间的布袋。
他曾在姚胜和姚雪见身上见识过此物,知道这也是法器一类的物品。
“这是虚袋,凡御虚境修士,修为足够便可炼制,用以储物。”萧景天解释一声道:“走吧!”
话音一落,萧景天随手一挥,眼前已经改换了天地。
苏伏心神一阵恍惚,忍着身体上的些微不适,抬眼打量四周,除了遍地白雪,只觉得有些熟悉,然后猛然清醒,这里便是栖霞镇之外的一处荒林!
这瞬息间,他便已经到了这里,心中的震惊实在无以复加!
他先前所在之地,深入栖霞山脉,距这里至少数十里之遥,竟在道人挥手间便眨眼即过,这般神通,像极了他听说书的所言的地仙高人!对于萧景天的高深之处,有了模糊猜想,却也不敢随意询问。
萧景天待苏伏恢复过来,便又向着小镇方向走去。
苏伏压着心头的惊骇,慌忙跟上。
因冬天之故,虽是天晴,小镇的街道上也并无多少行人。
修道人在大威地位颇高,行人远远望见道人,都小心地避开,只有些奇怪地看了眼紧跟着他的苏伏,心中疑惑是否是道人的道童。
两人在街上走着,萧景天忽地在一处面摊前停下道:“店家,拿两个馒头。”
“好哩!”店家一怔,随即热情招呼,从蒸笼里拿出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用纸包好。
苏伏也是一愣,对方不是已经辟谷了么,见到道人的眼神示意后,立即醒悟,是帮自己要的,忙上前接过,从怀中摸出一枚铜板,递给老板。
两人在老板恭敬的目光中离开。
苏伏捧着还有些烫手的馒头,小心地啃着。
耳边隐约传来了熟悉的说书声,循声望去,已经到了他以前经常乞讨的一处酒楼外。
萧景天听着声音,脚步顿了顿,然后走了进去。
伙计眼前一亮,连忙上前热情招呼过来。
“见过道长,道长可要吃些什么?各式素净蔬菜,小店一应俱全!都是最新鲜的!”
萧景天回望苏伏一眼,苏伏忙不迭地摇头,他囊中有限的铜板,经不起他如此挥霍,或许道人有钱,但他有了两个馒头便已足够。
萧景天点了点头,道:“沏上一壶热茶即可!”
伙计有些遗憾,却还是热情应诺,随后忙去。
苏伏随着萧景天的脚步,上了二楼,两人在一处角落坐下。
因时辰尚早,此时,店内只有寥寥几桌在座,见两人上楼,且为首的道人气度不俗,都抬眼打量过来。
楼上一处空台,一个满头斑驳白发的老者,正卖力的敲着快板,身音有些沙哑地说着轶事。
苏伏虽听了对方几年的评书,却还是第一次在楼内做对方的听众,吃着馒头向老者望去。
故事已经说到一半,苏伏隐约听出老者说的是道门天一宗高人下山游历除恶的事迹,而老者口中的恶,却是一个太微邪修。
“太微?”苏伏啃着馒头的动作一僵,忽地想起来,身旁的萧景天不正是对方所说的太微中人么?
“罪大恶极的邪修么?”苏伏有些恍惚,从两人相遇,萧景天的言行举止没有一点邪修的影子,反倒更像是老者语中的有道高人。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念此不禁偷偷向萧景天瞄了一眼。
只见萧景天神色如常,反似是陷入沉思。
“嘭”的一声震响,把苏伏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忙向老者望去。
却见老者猛地一拍堂木,激动道:“只见天一宗高人厉喝一声,‘汝既不知悔改,便休怪我剑不容情!’话音方落,天一宗高人一念咒语,手掐剑诀,喝道:‘斩!’”
“顿时,一道璀璨剑光,自高人背后升起,向着那邪修斩去,这一剑,快逾闪电,势若惊雷,连天上的云彩都被生生惊散!”
“那邪修识得厉害,直骇的一颗心都要跳将出来,忙告饶哀求道:‘前辈饶命,小的……’”
“却哪还来的及,剑光一过,那邪修连话都未说完,便已经身首异处,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连那法器也被斩做两段,摔在地上!”
“剑光飞回,天一宗高人一甩衣袖,又架着剑光飞起,一个眨眼便消失在天边!”老者一拍堂木收声道。
楼上的几个听众轰然叫好。
老者下了台子,端着铜盘,挨个桌子讨赏,有视而不见的,老者也习以为常。
也有几桌爽快地打赏了几文铜钱,让老者连声感激。
苏伏收回目光,见萧景天已经回神,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望着变得空空的杯子,有些神色落寞道:“世情善变,世人善忘,只一甲子,我太微便徒留恶名!”
“若再过百年,又当如何,世上是否便无人可知太微!”
他深知眼前之事,是天一道宗之计,却仍不免有些感伤。
苏伏受他感染,心中也无端涌起悲戚。
愣神间,店内喧嚣依旧。
一个粗犷的声音哈哈笑道:“敢问老先生,高人当时是在那座山下杀的邪修?”
老者怔了一怔,接口道:“此山无名!”
又有堂客搭话,笑问发话的大汉道:“怎地,你还想去沾沾仙气!”
众人轰然大笑。
大汉嘿嘿一笑道:“仙气洒家是高攀不上了,不过高人走后,那邪修留下的法器可还在呢!想来应该价值千金,哪怕断成两截,至不济也是百金,这可是一场大富贵!”
说着,大汉笑着向铜盘里抛出几枚赏钱。
堂内众人也都齐地哈哈大笑。
老者端着盘子走到苏伏桌旁,向两人笑了一笑,便准备绕过。
毕竟可没有向出家人讨赏的事情。
苏伏却是心念一动,他当了三年乞丐,便也听了老者三年的说书,想了想便摸出了三枚铜板,轻轻放进老者的铜盘里。
老者微微一愣,连忙道谢。
萧景天诧异地看了苏伏一眼。
苏伏低声解释道:“我在镇子当了三年的乞丐,在楼外不知道听过他多少次故事,以后应该再也听不到了。”
说着却不期然地又想起侯林来,每回两人都一起在酒楼外偷听,现在却只剩他一人在此。
萧景天了然点头。
收了赏钱后,老者又回高台上。
几个喜欢热闹的客人,又叫嚷着让老者再说上一段。
老者笑着点头答应,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喉咙,想了想道:“那小老儿便再说上一回!”
“这一回说,张武圣阵前怒斩巫族法使!”
“这张武圣,想必大家都知道,便是我大威如今的净法司司主!已经合道四重的四品武圣!但当年,张武圣尚是武宗实力,境界也只有御虚七重。”
“而法使,则是大幽国内巫修者的称谓,实力与张武宗相仿。”
“且说,张武宗身受皇命,随大军南行……”
苏伏看了萧景天一眼,以往他听到巫修都不会上心,此时却已知道,巫修也是修行之一,却仍有些疑惑。
萧景天淡淡解释道:“道修炼气,巫者修行血脉,重体同时用术,体魄之上逊色武修,与佛门金身相若,只是巫术奇诡,多以鲜血为引,比道家法术邪异许多,却也算的上是另辟蹊径。”
苏伏点头受教。
接着,听老者继续说道:“这一日,大军南行到……”
苏伏神思恍惚,这一回目,他跟侯林便不知听过多少遍,每次两人都是浑身热血沸腾,但此刻再听,他却再没有那时的感受了。
终究,时过境迁,苏伏心情黯然。
“蹬、蹬、蹬”,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