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怀翠峰西南三十里外,萧景天凭虚而立。
忽地,天上浮云垂落,在百丈之外,缓缓凝聚成一个中年道人模样,与他遥遥相对。
萧景天瞥他一眼,毫不惊奇。
道人体型微胖,样貌平平,面上更是一团和气,拇指带着两个温润的白玉扳指,若非他身上穿的深蓝道袍,上绘金色浮云无数,乃是天象宗的天云法袍,惟地仙可着,他这般模样像过一个富家翁,更胜过高高在上的逍遥地仙!
“贾九方!天象宗长老,道号风清,合道四重。”萧景天一眼便认出对方身份。
此人也算修道界的一朵奇葩,据说是商贾之家出身,最喜与人做生意,哪怕已入道门,这个嗜好也未曾改去,对买卖之事倒比修行更加热衷,故而常被人称作“贾道人”,也做真假的假,而对方能修至地仙,或许无意中也正合了道法无为的真谛。
“我倒是谁,竟会一人独挑无尘宗!”贾九方呵呵一笑道:“无尘宗虽不入流,无尘子最近却也入了地仙境界,以宗门为凭,想来,寻常人物也不会去招惹他的。”
“不过,你的修为竟然恢复了,还有增进!似乎还在我之上了,这点倒叫我吃惊!”贾九方诧异道。
“啧啧,太微谪仙,名副其实!”贾九方咂舌点头道。
萧景天静静看他,淡淡道:“无尘子竟攀上了你的关系,只可惜,你来晚了!”说话间,手扶剑柄。
贾九方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忙退后两步,连连摆手道:“慢来,慢来!无尘子既然人都死了,那什么生意也黄了,我可不想再跟你斗上一场!”
“本来嘛,若来的是你们太微的寻常剑仙,我出手打杀了也就是了,既然是你,那就算了!”贾九方摇头道:“不合算,不合算!”
“贾道人,我可没心思与你谈什么生意!”萧景天眼底泛起冷意,冷声道:“说到底,你天象宗欠我太微的旧账还没还呢!”
贾九方见萧景天大有一言不合便即动手的架势,也不再闲谈,忙道:“不,不,那些旧账先不要翻,现在有个生意还是可以谈的!关于你们太微凌霄仙剑的下落!”
“本来,我还想再找个人来谈这笔买卖的,不过既然碰到了你,那再合适不过了!”
“你有凌霄剑的下落?”萧景天眸光聚成一点,收起几分敌意,沉声问道。
贾九方摆手道:“没有!若有了,那这生意就不是这么谈的了!”
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自你们太微洞天封闭甲子以来,你们几乎将世间都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凌霄仙剑的踪迹,所以,眼下最大的可能便是,凌霄仙剑潜藏在其余洞天之中!”
萧景天沉默,自他暗中走访西荒及北冰之地以来,他便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洞天之事,无从下手。
贾九方轻轻摩挲着指中的白玉扳指,继续分析道:“就算执掌洞天的各家,或许都查探过自家洞天,但神物自晦,没有你们太微的特殊法门,想来也察觉不出!”
“抛开你们太微的太虚法天不提,剩余各个洞天中,天一宗的太极玄天,可能性最低,叶无极也绝不会容许你们进入,北冰之地的明光洞天,那是和尚们的老窝,当年你们太微逐佛西去,几乎断绝了对方的传承,想进去,难度也是颇大!”
“另外的,巫神殿之下,大幽与大威交战,对我们道人也没有好感,而且他们素来排外,赤阳洞天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贾九方所言,萧景天都心知肚明,也想知道对方是否有办法,于是静静听他说下去。
“剩下的,大威的碧罗洞天,你们付出足够代价,或许可以进入,只是眼下,道门与大威虽然貌合神离,却也不会为了助你们太微而撕破脸面,所以,时机不对!”
“至于妖族,虽与你太微故交甚厚,但后土玄天却早已半封闭,你们太微的事他们也是一概不知,所以除非他们自己重开洞天或者外力强行破开,也没什么办法!”贾九方摊了摊手,无奈道。
萧景天目光转冷道:“说了半天,都是废话!”
贾九方摇头,嘿然笑道:“怎么能说是废话!这是以后得生意,我先做个铺垫!嘿,说回眼前,尚有一个洞天,你可以一探,虽然可能性不高,但除了寻找凌霄仙剑,对你应该也还有些好处的!”
萧景天一怔,猛然醒悟道:“玉浮洞天!”
“哈哈,不错,正是玉浮洞天!”贾九方拍手笑道。
“你有洞源石的碎片?”萧景天问道。
玉浮洞天不同于现存的各个洞天,而是一方早已破碎的洞天,于此界扎根的根基已毁,游离在此界之外,飘忽不定,几乎无法寻到,惟有凭借玉浮洞天曾经残留的洞源石,方可进入!
也正是因洞源石容易为外力损毁之故,现存的各个洞天源石都已被各家与自家至宝熔炼合一,如太微的凌霄仙剑、佛门的气运金莲、大威的真龙玉玺、天一的无常仙剑等,皆是如此!
“然也!”见萧景天明悟,贾九方点头笑道。
萧景天望着他皱眉沉思起来,破碎的洞天,不比正常洞天,内中空间紊乱,无法御虚,更有无数空间缝隙存留,凶险无比,稍有不慎,便是地仙也要身死道消!
见萧景天犹豫,贾九方又道:“我知你修行你们太微凌霄剑诀之前,尚修习有归元剑诀,此是一剑灭万法之道,洞天破碎,万化归元,你若能在其中有所参悟,所得必然不菲!所以,这对你来说,可是一笔绝佳的买卖!”
萧景天冷哼一声,“你是更希望我葬身其中吧!”
心中却知对方所说不错,只是他自家知自家事,他先前遭受重创,终归是损了道基,虽然受气运之助,伤势尽复,且又突破至合道五重境界,但因此之故,却也无法再进一步。
而他修行一剑灭万法之道,若能再有精进,或许可以阴极生阳,化生出一点生机,弥补自身道基,到时成就大仙君,太微也才算真的能稳固下来,慢慢图谋重开太虚法天之事!
贾九方的一点小心思被他看破,尴尬一笑道:“哈,哈,怎么可能,虽然我确实有点想,不过我还想你能给我带点东西出来!”
“什么东西?”萧景天问道。
“浮云玉髓、流光石与血岩!”贾九方眸光一亮,兴高采烈道。
萧景天面上闪过一丝讥讽,嗤笑一声,“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
这三者皆是玉浮洞天特有之物,各有妙用,即使洞天未曾破碎时,也都潜藏在洞天深处,极为罕见,更何况此时洞天已碎,几乎无法寻觅。
贾九方慌忙摆手道:“不,不,只要你随便给我带出一样来便可,若有其他的,我可以跟你另外再作交易,放心,绝不会让你吃亏!”
萧景天冷哼一声,“若是我什么都没寻到又如何?”
“嘿,若是一样都没有那也罢了,你冒着危险进去,权当付了报酬了,我就当做了笔亏本的买卖!”
“怎么样?这笔买卖你接不接?你若答应,洞源石我可以先给你!”贾九方摩了摩手上的白玉扳指,期待道。
萧景天沉思,好片刻终于点头道:“好,我答应了!”
贾九方兴奋的几乎要跳了起来,生怕他会反悔一般,忙取出一块碎片,轻轻抛了过去。
“哈哈,就这么说定了!你太微的信用,我还是信得过得!”
萧景天伸手接过,微微打量一眼,洞源石碎片,成半拳大小,看起来粗糙无比,入手却十分细腻,有无数不知名的细微纹路隐现其中,散发着洞源石独有的奇妙波动,以神识稍稍感应下,模糊中便察觉到一处破碎的空间,在虚空中漫无目的的游荡,正是玉浮洞天。
见萧景天确定,将碎片收入虚袋后,贾九方嘿嘿一笑,恬着脸问道:“那……那你什么时候进去?”
萧景天轻瞥他一眼,淡淡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是,是!不过你最好快点,我有急用!嘿!”贾九方忙不迭地点头,然后扫了一眼怀翠峰方向道:“既然买卖做成了,那我也该走了,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等等,还有一件事没做!”萧景天忽地开口。
“什么?”贾九方诧异,只见萧景天右手忽然落在剑柄,心头警兆大起,连丝毫犹豫也无,身形猛然化作浮云惊散。
“无距!”萧景天一剑已然刺出!
浮云凝聚,贾九方骤然出现在近百里之外,却仍然有一种极为不安之感,慌忙祭出一方龟甲般的防御灵盾,匆匆挡在身前。
“铛”,一道凝练至极的剑光竟无视这百里距离,猝然出现,刺在他的灵盾之上。
剑光消散。
“咔”的一声,未及全力激发的灵盾上传来一声轻响,浮现一道淡淡裂痕。
“该死的!萧景天你疯了!”贾九方一脸肉疼的摸着手上的灵盾,气极跳脚,骂道。
一骂完,他就身形一散,匆匆御虚而走,他确定,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那一剑上的杀意!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太微的剑疯子!”贾九方心中暗骂。
静立原地的萧景天,缓缓收剑归鞘,神色不改,对方的警觉出乎他的意料,若方才对方没有拼着灵器受损而祭出,只要贾九方受了丝毫伤势,他都会倾尽全力,将对方斩杀!
“旧账未算,总该收点利息回来!可惜!”萧景天暗叹一声,身形蓦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