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度方才始终关注寂远禅师,见他似乎是欲言又止,终于仍不住插言道:“禅师方才欲言又止,似乎还有办法?”
众人闻言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齐地向寂远望去。
寂远神色复杂地看了楚度一眼,轻叹一声道:“不错,但这或许不是办法!”顿了顿,扫了向他看来的众人一眼,接着道:“老僧不久前已点燃心灯,凭此可察觉此地阴气走向,或可走出眼前的迷阵,只是……”
长乐道人闻言心中一震,目光骇然地看向寂远,旁人或许不知,但他因自身道法残缺四处搜集典故的原因,知道佛门中凡能点燃心灯者必入御虚!
想不到,自己尚在为进阶入神挣扎,旁人竟已前路铺就,一片坦途,念此竟生出了一丝不如转投佛门的想法。
“只是,那阴气走向处,虽可能是阵眼,却让老僧有着莫大不安,所以才不敢轻试。”寂远的声音继续传来。
长乐道人收回繁杂的思绪,沉吟道:“眼下我等已困死此地,无法可想,禅师不如一试,生死有命!”
其余众人也随之附和。
寂远叹了口气道:“罢了!”随即闭上双眼,心中默默感应,众人都屏气凝神,生怕打扰了他,好片刻后寂远才睁开双目,一指右方不远处的岔道。
众人长出了口气,不敢迟疑地向着那处前进。
有了寂远的指引,众人连过十多个岔道,很快便脱出迷阵,在仅剩一个路口时终于停下。
“到了。”寂远似乎叹气道。
众人望向眼前格外漆黑的路口,心中忽地都惴惴不安起来,眼前的黑暗中仿佛隐藏一头巨大无比,择人而噬的猛兽,不禁又有些犹豫起来。
“天命也!”长乐道人忽地洒脱起来,轻笑一声,自一个兵士手中接过火把,大步上前。
众人也不再犹豫,紧跟着进入。
一走进那路口,竟是一个大殿,在众多火把的光辉印照下,整个大殿竟忽地亮堂无比!
“金子!”
“好多金子!”
众士兵的欢呼声传来。
整个大殿竟满是纯金打造的器具,成堆的金砖堆砌,不计其数的金色杯盏,纯金打造的精致桌椅,琳琅满目的珠宝玉器,遍地皆是!
连墙壁上的壁灯都是金子造就,这巨大的财富直晃得人眼睛都要花了!
众人蜂拥而上,连长乐道人也禁不住上前,扑向一堆珠宝中。
寂远却纹丝不动,对整个大殿的金玉视若无睹,目光直直地落向金山后面一方深沉的黑棺上。
此棺不知是何材质,上面符文密布,金光隐现,竟似封印着什么一般,难道这就是沙漠王的棺椁?
念此,不禁上前一步,却见棺椁上有一排字迹隐现“太微镇魔于此!”
寂远心中“轰”的一声震响,太微!太微!横霸于世近万载的道宗太微,三百年前逐佛西去的太微,百年前大战封魔的太微!!
而那禁绝灵力的无名阵法,太微锁天阵!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无人可知的封魔之地,竟在此处!
“不可!”寂远惊呼跃出。
却为时已晚,呼克不知何时竟已走到这方棺椁前,伸手将其上一枚流光四溢的玉佩抓在手中。
随着玉佩离开棺椁,棺椁上的符文立即黯淡下去,而玉佩则忽然碎成粉末!
呼克愣在当场。
众人也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寂远。
“大祸至矣!寂远有罪!”寂远老泪纵横,跪坐在地!
随着玉佩碎去的那一刻,无形的风势涌动,束缚在寂远与长乐道人身上的阵法骤然散去,佛力与灵力再度回归!
寂远跪地哭诉,仿若未觉,长乐道人也怔在当场,隐隐有些不安。
“吾,重归于世也!”棺椁无声中化为湮粉,一团黑雾涌起,扭曲成一个人形立在原处。
无形的威势笼罩,众人只觉得喘气都无比艰难,长乐道人怔怔地望着那道黑影,骇然发觉连动根手指都做不到!
黑影动了动,似是仰头望向大殿上方。
令人惊骇的事发生了,无声无息中,整个大殿顶部蓦地粉碎,消失,长乐道人更看见,不止这个大殿,整个墓地的顶部都在那个瞬间消失不见!
此等手段!长乐道人只觉一股凉气从尾骨直升脑门,整个人都是冰凉凉的。
灼热的日光骤然洒下,众人重见天日,只觉刺眼无比,更刺眼的却是那日光下的黑影,仿佛是在享受,享受这久违的日光!
整个沙漠瞬间都寂静无声,守护在墓地外的士兵也定定站立,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良久,黑影回过神来,虽只是一团黑影,众人却都感觉仿佛有若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很好!你们将吾解放出来,作为回报,吾,赐予你们,死亡!”黑影抬起双手,平淡无波的声音在沙漠上传开,道:“杀戮吧!”
这一声“杀戮吧”,仿佛打开了众人心中关押的野兽,一切的束缚都消失不见。
众人瞬间失去所有理智,眼睛赤红着冲向彼此,抛去了一切手段技巧,只凭着蛮力与本能厮杀。
寂远悲戚的面容化作挣扎,身上骤然亮起金色佛光,却在黑影的目光垂落时,倏地消逝,胸前的佛珠也碎裂一地,而后同样加入到这野兽般的大军中展开杀戮。
楚度全身颤抖,仿佛忍受着莫大的痛苦,跪坐在地,竟破天荒的没有同众人一样陷入其中。
黑影轻咦一声,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吾,你的名字!”
话音落下,楚度只觉得那几乎让他陷入疯狂和本能的念想突兀地消失不见。
“楚度!”楚度挣扎着看向面前浓郁的黑影。
下一刻,黑影伸出黑雾形成的右手,虚按在他头顶。
“吾能感受到你的喜!”
一瞬间,楚度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儿幼之时,父母环绕着笑着与他玩耍,妹妹在他身后追逐奔跑,莫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吾能感受到你的怒!”
楚度仿佛再次看到了沙盗在商队中肆掠,不断挥刀砍下护卫的头颅,当父亲倒在他面前时,滔天的愤怒奔涌上来。
“吾能感受到你的忧!”
楚度眼前模糊,似是回到了那黑暗的地牢中,又似独自一人蜷缩在破旧的帐篷中,心中满是对明天的忧虑。
“吾能感受你的恐!”
楚度仿佛又回到了他与母亲在沙漠中逃难的日子,全身虚弱,奄奄一息,莫名的恐惧将他吞噬。
“吾能感受你的悲!”
楚度心头猛地抽搐,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大手猛然攥住,父亲满是血迹的身影,妹妹失去声息的样子,母亲被利箭穿透的含泪回首,历历在目。
“不!”楚度痛苦流涕,仿佛经历了一场痛苦的轮回。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楚度满面血泪,疯狂大喊,伸手想要触碰眼前魔鬼般的黑影却不得。
“不,你的一切都将属于我。”黑影平淡无波的声音传出,“所以,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楚度猛然顿住,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魔鬼,眼中仿佛亮起了黑色的火焰,从牙缝中一字字地挤出道:“帮……我……毁……了……这……个……世……界……”
“当然!”黑影疯狂涌动,发出肆意畅快的大笑,“我可是魔啊!”
楚度起身,闭上双眼,双臂张开,仿佛要拥抱一个新的未来!
从此,世间再无楚度,唯有一个名为楚度的魔!
荒漠上的杀戮很快止歇,遍地血色中唯有寂远一人独立,眼中的赤色渐渐散去,却泛起了一丝纯黑。
“楚度”适应了下这具新得的躯体,魔气运转,身体曾有的隐疾尽数消去,随即在体外凝成一件纯黑长衫,周身上下更散发着一种邪魅气质,转而又流露出肃穆威严的迥异气质,顷刻间,各种气质变幻无端,诡异非常,片刻,楚度气质收敛,独有那端倪天下的气质留存,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目光投向远处茫然站立的寂远,心念一动已落在他身旁,低头注视。
寂远满面茫然。
楚度轻笑一声,右手虚抬,无形的黑雾丝丝缕缕地从先前的杀戮场中涌出,在他的指尖汇聚,一指点出,寂远身形一震,一双眸珠彻底化作纯黑,缓缓闭上,脑海中残破的佛像慢慢被黑暗吞没,化作天魔像,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已与常人无异。
“如何?”楚度冷冷道。
寂远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极北方向,随即躬身拜倒:“拜见魔主!谢魔主重赐新生!”
“从现在起,你叫甲一,为吾魔侍之一。”楚度淡淡道。
寂远愣了一愣,脑中无端浮现魔门的种种信息,楚度的声音继续传来道:“等你有了魔王的修为,才有资格具名!”
“是,甲一明白!”甲一再拜。
“去吧!”楚度一指呼克的营地方向,道:“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尊令!”甲一脚下闪过一道乌光,极速向远方掠去。
收回目光,魔念如浮光般掠过荒漠。
百里之外,一处废弃的古堡中,百多人的沙盗聚集成群,正肆意地享受着劫掠来的美食美酒,喧嚣震天。
楚度动念,欢闹的众人瞬间僵硬,所有的声息都齐齐歇止,极动变作极静,一阵热风吹过,所有的沙盗都随风飘散,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这称霸荒漠近二十载,最大的沙盗群,无声无息的就此消散。
楚度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极目南眺。
“太微,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