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你，我待你一直……”
裴生张了张嘴，竟是什么都说不得。雨丝纷纷，良人就那般直愣愣杵在亭外，眼中所见无外乎是相拥在地的两人，暧昧气息流转。不过是几点水雨，打进眼中居然也带了些痛感。失魂落魄一般呆立半晌，裴生咬紧了唇恨恨转身。
“他走了。”
平舟低低道一声，扶着沈素卿站起身来。同样有许怔怔的沈素卿，直到站稳身了，脸上还有些茫然，至于那红云早已消失殆尽。
“要喊住他吗？”
“不必了。”沈素卿摇头，继而自嘲一笑。“什么都不是呢，喊住了又有什么意思？”
平舟不语，只抬了眼看那踉跄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底一点异光就慢慢散了去。
一路回了前院，裴生就连那佯装的一点笑都拿不出了。瞧见赛荷珠与沈娇鸾，只死死看一眼后转身便走，竟是毫不犹豫地离了沈府，只留赛荷珠母女面面相觑。明明早会还喜逐颜开请赏的人，不过是如厕小会的光景就生出一身的愤愤，这事放在谁身上也是一头雾水。沈娇鸾还疑惑着，赛荷珠心头一转已经有了计较。
“只怕是去了一趟应春阁，这才生了恼。”
“应春阁？他去找沈素卿？”沈娇鸾失声叫嚷。“他居然去找那个瞎子？”
“我说过，他一日不登门提亲，你便不可松了心弦。”
“我不会饶了她的！”
沈娇鸾恨恨跺一脚后当即便折转了身要冲去应春阁。总算赛荷珠还拎得清轻重缓急，扯住沈娇鸾的衣袖便止了她的莽撞。
“回你自个的阁子，应春阁那边，娘去看看。”
“娘！”沈娇鸾百万分地不情愿。
“怎么，连娘都信不过了？若真无聊了，就去侍奉你爹爹，也总好过悍妇一般冲去与人理论，平白失了身价。”赛荷珠正了脸色。“紧着去。”
无奈，沈娇鸾只得僵着脸走人。待沈娇鸾离了正厅，赛荷珠这才拢了一把云鬓后提着裙角走去了应春阁。及至远远瞧见阁中回廊下缓步而行的二人，赛荷珠又是一怔。
这应春阁里何时多了个相貌英俊的男子？
心间百转千回，面上却是神色不变。挑出三两笑意迎上去时，男人先停下步子回望过来，似笑非笑。赛荷珠只觉心里咯噔一下，不适之感便悄然滋生开来。
“素卿，这位是？”
“二娘，您来了。”沈素卿也停下来，寻着声音转了颈子，浅笑吟吟。“他是平舟，是……”
往下，沈素卿又不知该如何引介了。倒是平舟不甚在意，拱拱手做个揖自顾接了话来。
“前几日小姐带回府的乞儿。”
这次，赛荷珠真正吃了一惊。当初曾听沈娇鸾抱怨过，沈素卿为了个满身生癞的乞儿惹恼了裴生。不过几日光景，眼前站着的竟是个清清爽爽的儒雅公子，若非亲眼所见，有谁肯信？心头转瞬滑过的一丝异状，赛荷珠想仔细分辨时却又徒劳，只得硬生压了那惑，凤眸在两人间来回逡巡了半晌。
如此，赛荷珠倒是对那裴生恼怒的缘由猜出点端倪来。
“平公子倒是一表人才呵，我家素卿能结识到公子这般人物也算幸事一桩了。”
“沈夫人过奖。”平舟只是笑，不卑不亢。
“二娘，您有事吗？”沈素卿轻声开口问道。
赛荷珠扫过沈素卿紧紧攀附于平舟臂膀间的素指，沉吟良久这才缓缓开了口。
“方才生儿来送药酒与你爹爹解忧，本是要留他在府中用膳，哪成想到你这边走了一遭后人便急急离了府。我这才想着来问你，出了什么事？”
沈素卿的脸只在转瞬便失了血色。
“一点误会。”平舟替沈素卿开了口。“沈夫人，外面湿冷，有话进到房里再谈，可是好？小姐身单，又在外停了许久，只怕会受不住。”
赛荷珠久久不言，只拿审视的眸胶着在二人身上。许是那视线太过锐利，沈素卿竟是下意识埋了首，人也悄悄靠近了平舟身侧。
“素卿，你先回房，二娘有些话要对平公子说。”赛荷珠一字一句道。
沈素卿猛地抬了脸，居然生了惊慌失措之色。
“二娘，不****的事！是、是我的错。我做了些错事惹恼了裴公子，不是平舟的……”
“素卿。”
出声打断的，是平舟。明知沈素卿瞧不见，却还是温柔一笑后方才牵着她的手走到栏边，说话的功夫，人却也转了颈子望着赛荷珠。
“这会是在栏边，你沿着回廊慢些回去。沈夫人有话要讲，我便该洗耳恭听才是。”
“可……”沈素卿还在犹豫。
“放心。”平舟冲着沈素卿露出点宽心的笑。
沈素卿自觉没有反驳的余地了，这才垂着首缓慢摸索前行。眼瞧着人已经走到回廊尽处了，平舟这才敛了笑意对上脸色稍差的赛荷珠。
“夫人但说无妨。”
“沈家虽非名门望族，但也毕竟是这上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家规也是严厉。素卿当日带你进府医治本无可厚非，如今平公子眼看已无大碍，于情于理，也该送你出府。素卿目盲，尚不觉尴尬，但瞧在外人眼中，素卿实则越了妇道。”赛荷珠不紧不慢道。“平公子，你觉得呢？”
“素卿如何决定，我当然是会遵从。只是不知夫人可舍弃得了？”平舟略微压低了身，笑里多了几分诡异。“难道，夫人就不曾想过，何以近二年来这艳丽容颜下会有噬骨蚀心之痛？”
赛荷珠愣在当场。
平舟点到却不说破，颇有深意地望了赛荷珠一眼后浅笑而去。
“骗子！”
皮四冲那阴暗的角落狠狠啐一口，圆睁的双眸里有猩红涌动。人气恼，连带着桌上烛火都跟着颤了几分，影影绰绰间，皮四那投到墙上的身影便以一种怪异的姿态蔓延。
“你叫我买大，却教我输个精光。你叫我去沈府卖那消息，却教我失了婆娘！你这个骗子，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