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一声尖锐的嗤笑自角落里传来。这会才能隐约瞧清了，是个男人，瘦高的身量，泰半身子却又实诚地藏在阴暗处，连容颜都模糊。只是，错认了容颜却总不会叫人错过清冽嗓音中那股子讥讽与嘲弄。
“你说我骗你？若不是你生了那贪，又怎会败净了家财错失了亲人？那日带着秘密到沈府走了一遭，好酒好菜不是已经尝过？不过稍稍点拨已经叫那几人乱了分寸，你以为，真个儿将秘密道出后，你的好处，会有多少？”
“我凭什么再信你？”皮四满脸的戒备，却又显然是动了心。
“只凭天亮后赌坊的人就会上门收债而你囊中空无一物。”
男人笑声渐止，人也自阴暗处缓慢走出。还是一袭宽大的斗篷在身，将容颜遮得严实。明明站在房中，烛火投到那人身上时却似被悉数吞噬一般，整个人都是模糊一团。
“这次，你只消照我说得做，我包管你半生无忧。”
“真的？”皮四脸上带了些狂乱。
“真的。哈哈哈。”
男人大笑一番，很快又消失在夜色之中。
房内，皮四死死盯着垂死挣扎的一点烛光，良久，这才狠狠拍上了桌。
“老子就赌这最后一把！”
天还蒙蒙亮时，皮四已经站在了沈府门外。接连下了几日的雨不肯放晴，似乎连人都变得湿嗒嗒一片。站在沈府的朱漆大门前，在低头瞧一眼自个隐约散发着霉味的破旧衣衫，皮四心一横，紧走几步上去就开始捶门。
大好富贵就在眼前，这种时候，就是天皇老子也不能挡了他皮四的财气。
捶了半晌，朱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双迷糊着的眼自门后看了出来。
“又是你？”又是先前的家丁。
“怎么不是我！”皮四挺了胸脯满脸的蛮横。“开门叫我进去。我有紧要事要对你家主子说。”
有了先前的一出，家丁不敢再乱棍轰人，只能暗自嘀咕一番后不情不愿地开了门放皮四进府。
“我家老爷还没晨起，你在前厅里候着，等老爷起身后再说。”
“我找你家夫人。”皮四头也不抬道。
“找夫人？”家丁倒是奇了。“找夫人做什么？”
“你紧着去通传就成，废话什么？天大的事也是你这种奴才能听的？”皮四冷笑。
被抢白一顿，家丁眼瞧着就要发作，只是想着眼前的人暂时得罪不得，这才闷哼了一声压下了火气。当下也不叫皮四在前厅等了，索性领着一道朝赛荷珠的阁子走。
赛荷珠一向早起，正梳洗着，见家丁进来通传，略一思忖后便应了下来。及至皮四进了房，赛荷珠并不急着开口，反倒先遣了一众奴仆，又吩咐着将院门闭紧后这才开了口。
“你有什么事？”
“天大的秘密。”皮四一改先前趾高气昂的样，笑得实在低贱。“小的敢保证，夫人绝对有兴趣。”
“怎么，改性子了？”赛荷珠嗤笑。“先前不是道，只能说与沈老爷听吗？”
“那是小的错信了人，这才会闹了笑话。如今，小的只信夫人。”皮四面不改色。“只要夫人稍稍给小的一点好处，小的就将那天大的秘密说与夫人听。”
“我又怎么确信，你的那个天大的秘密值得我花银子来买？”赛荷珠挑眉。
“一定值得。”
皮四咧咧嘴，做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后近前一步压低了嗓。
“当年大夫人生的孩子，是男婴。”
一杯药酒入了腹，周身便生了股子热气。也不过是一杯药酒，明明是上等药材都治不得的顽疾，居然也有了起色。
只是一杯药酒，已经让沈由检的脸色比那阴沉了多日的苍穹还要差了几分。
当精致的酒坛空掉时，沈由检已经可以扶着床沿站直了身。随不曾硬朗如昔，但那药酒之功效还是显而易见。所以，等赛荷珠推门进来时，眼瞧着卧床多日的人儿已经可以站住了，脸上的笑登时就浓了几分。
“老爷，您身子好些了？果真是良药呢，见效这般的快。”
毕竟还是久卧病床，不过站了少会，沈由检额上便多了层汗湿。见状，赛荷珠忙不迭紧走几步上前扶住了，顺势又坐回床榻。沈由检也不勉强，自然地坐下来，脸上还是满布阴云。赛荷珠心细，自是不能错过沈由检的脸色。
“老爷，您可还是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没事。”
硬邦邦一句话堵回来，赛荷珠却也不恼，依旧浅笑吟吟地坐在一旁，凤眸里却是流光溢彩。
“这次真是多亏了有那生儿。否则，还不知要遭多少日的罪。老爷，待您的身子好起来，妾身坐主，再请生儿过府一聚，可好？妾身真是想要好生谢他一番呢。”
“你就这般瞧重了那小子？”沈由检猛地转了脸来瞧着赛荷珠，眼底阴沉更甚。“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哪里配得上女儿们？”
“可他待女儿们是真的上心。老爷，您几时瞧见娇鸾笑到心坎里过？若不是有生儿在，娇鸾也不会开心这些日。”赛荷珠只是笑。
“哼，所以就为讨那小子欢心，硬是生了妖法替娇鸾换了一张丫鬟的脸？”沈由检冷哼。“你呢？可是也如娇鸾一般，丑颜换美貌？”
“老爷！”赛荷珠急急唤一声，经年不散的笑倒是难得失个干净。“同床共枕数十载，妾身姿色是真是假，老爷心里就不曾有个计较？平白说了这番话，您可知妾身心底有多伤？”
沈由检扭了脸，笃定是不肯多看赛荷珠一眼了。
无声叹一气，赛荷珠站起身来，低眉垂目的样居然也生了几分委屈。
“妾身去煮些羹汤来，可好？”
低低沉沉的嗓音，总也说不尽的委屈。
沈由检一声不吭。赛荷珠无奈，也只得堪堪折转了身退出房去。及至房门再度阖死，沈由检这才冲门外唤一声，招了外面候着的下人进来。
“去，叫大小姐来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