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胜了?还是败了?”
岳先面色憔悴枯黄,眼底带着厚重的青色,眼眶布满了丝丝缕缕的血丝,额头扎着灰色额带。
她死死抓着的曾齐的手,死死睁大的眸子闪动着渴望和迫切。
岳先舔了舔干涸龟裂的唇,粗哑着道,“文乐,告诉我!”
曾齐身着深青色儒衫,坐姿端正地跪坐在岳先床榻旁,平静的眸光带着令人心凉的沉重。
不知是室内光线还是错觉,岳先发现曾齐的长发不似曾经那般乌黑柔滑,反而带着点儿灰暗。
岳先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曾齐的右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唇,期待这张嘴能说出好消息。
曾齐半晌不语,两人便这么沉默地僵持了许久。
无声胜似有声。
曾齐虽未说出答案,但岳先已经明了。
“主公,外城已破。”
岳先双目无神地望着寝居屋顶,本就沉珂无力的身子更加疲倦,好似有什么人将她往下拉扯。
“早知会有今日,熟料来得如此之快,说到底还是我小看了君宸逸——”
岳先紧蹙的眉梢舒缓开来,问到,“她们要攻进来了?”
“敌军已经开始攻城,城内兵力空虚,辎重不足,怕是守不到日落。”
“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有一计。”
……
岳渡看着前来的岳先,神色莫名。
她们,明明是孪生姐妹,却因为乱世因为皇权而不死不休。
岳渡逃兵反叛的计划失败,大昭没有伤筋动骨,而大腾却反而在这一场战役里,马失前蹄。
从君凌来助秦嵩起,她们开始节节败退。
先是自己由于自负,作为主帅却当了先锋将军,要不是君凌手下留情,她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后来,又失浔城浔城。
大昭占凉州以及並州,大腾占荆州,大宇占司隶,本来大腾已经占领了司隶半数之境,却被半路杀出来的大昭将大腾占领的地方大半都又收复了回来。
此人,堪为将才。
她还不知道那个在遛马时遇见的俊朗小将是君凌时,与她相谈虽说算不上投机,却也算是聊得起来。
若不是乱世,也许她们会成为知己。
“端浦……”
岳先眼中血丝密布,看着岳渡的眼神带着几分恳求。
“大势已去,不如按照此计划行事,方可有一线转机。”
岳渡握着拳,力道松松紧紧,如此来回往复。
终于,看着早就没有了那一副倜傥士女模样的岳先,声音微沉。
“好。”
多么讽刺。
她征战了那么多年,战功赫赫,从来都是她讨伐之人向她求和,如今却败在了一个第一次担任主帅的十五岁小将手里。
脸面何存哉!
“开城投降,所有人,按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
“王帅。”高冲一身黑甲,拱了拱手后,把脸上的凶兽面具随手摘下,语气轻快,“定泰城破,岳渡率领大腾将士投降。”
投降?
君凌愣了愣,好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知道高冲咳嗽了几声,才“啊”了一声。
岳渡这个死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率众投降?大腾此次出兵的目的就在于亡了大宇,她们千里迢迢前来——换做自己,就算面对如此绝境,也绝对不会投降!
快要攻破定泰的时候,闹出了逃兵变成伏兵的幺蛾子,现在如此轻易投降,要说是没有什么阴谋,都对不起岳先手下那一帮黑心肝的谋士的名号!
“王帅,王帅!”
远处一声马蹄的“嗒嗒”声打断了君凌的思绪。
楚实单膝跪下,语气恨不得将大腾的将士们全部碎尸万断,银牙几乎被咬碎。
“末将请罪!”
君凌心头一惊。
“子真何罪之有?”
“岳渡那匹妇,说了投降,结果把她们现在还在占有的司隶以东南送给大周,同时又将司隶以西南送给了大楚!”
话语顿了一顿,楚实跪在地上的身体再次附了下去。
“现在书信已经发出,我军本来准备派陷阵军去拦下,却不知道她们用了什么方法,就差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她们的传信兵!”
君凌面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岳渡这算计,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算得死死!
降者不杀,这是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
要是有人想要打破,必须要有足够的借口,否则今后战场上说不定敌方军心动摇——她们想降都不敢降,就怕投了降也难逃一死。
所以作为战胜一方,不仅不能堂而皇之地杀了投降者,还必须护投降将军的周全。
因为降者一旦在那一段时间遭遇不测,受降者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况且,如今还不是杀岳渡和岳先的最好时机,若是轻易动了她们,大腾的举国之力,不是她现在的能力和兵力所能承受得起的。
岳渡如果不来这么一出,她投降以后,之前占有的许多城池按理来说应当归还大宇,只可以保留少数城池。
然而岳渡在投降以前就把司隶分别许给了两国,在那时候司隶以南还是腾国的地盘,许给谁,旁人都无从干涉。
堂而皇之的明谋,却掐准了昭宇联军的七寸。
一旦楚、周两国现在插入这一局面,必然不会甘心把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地方拱手送给君凌。
还可以借此发兵,消耗联军的兵力,趁机咬下一块肉去。
君凌要是和两国相斗,岳渡就可以置身事外,到最后再出击,彻底翻盘。
“起来吧,此事错不在你。”
君凌平复了一下心情,将半跪的楚实从地上扶起。
“岳渡既然已经投降,就领我去见见她。”
……
“好算计,好算计,岳渡,本王小看你了!”
君凌畅快地抚掌大笑,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分明是嘲讽和不屑。
不屑于我?岳渡冷哼一声,同样报之以嘲弄的神色。
按着腰间的佩刀,她死死地看着君凌,似乎要把君凌看穿一样。
“你以为我岳渡真的会束手就擒投降么?君凌,我敬你是个英雌,却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说来,你就算武功卓绝,就连洪则礼都被你单枪匹马拿下,逃了那次的算计,但如今看来,不过也只是一有勇无谋的匹妇耳。”
君凌不为这些挑衅的言语所动,只是同样盯着岳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