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时,唐灵雨发现王老师并不在那里。她问坐在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老师:“您好,请问王老师怎么不在这里?”那两个老师中的其中一个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哦,王老师家里有事儿,走了好几天了。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唐灵雨匆匆摆手道:“没事没事!”然后就仓皇地走了。
出了心理咨询室的门不知道多久,唐灵雨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她刚刚居然漫无目的地走去了操场西侧一处僻静的花坛边。她疲惫地慢慢蹲坐在了冰凉的石头花坛沿上。父母都很忙,没时间陪她一起到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去。一切都如她所预料的那样,父母对她的提议嗤之以鼻,都认为她是没事干不好好学习还想太多。沉重的心理负担和不被理解的苦闷使她倍感压抑,她不受控制地默默哭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不懂为什么自己才这么小就要承受这些痛苦。她感到非常的疲惫,累的感觉压着她的心脏使她极其难受。她的心又累又痛,不被理解的痛苦使她的胃口也跟着难受了起来,一点都不想吃东西,平时的这个大课间她都应该去买饭团了。再加上她中午给章绮发消息想和他聊两句但对方却迟迟不回复她弄得她中午也没休息好,这使现在的她头也疼了起来,心里更难受了。她之前也有几次向她喜欢的人表达过内心的苦闷和家庭给她带来的创伤,但章绮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安慰她几句“额,别太难过会好起来的”、“大部分父母都这样讲”、“不用放在心上”、“我觉的还是要互相理解”、“难过的时候就多喝热水吧”等等诸如此类的话罢了。他的那种态度和散漫的回复每次都令唐灵雨很心痛,并且更加不知所措了。
把自己的情感全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但很多人都似乎不明白这一点。
她觉得她现在很自闭,但是又不太想每天呼朋唤友地聊那些“谁谁谁真讨厌”、“那个渣男又找对象了”、“那个女的早就已经不是处女了”、“那个谁初中时候的外号叫……”之类的无聊八卦,虽然说每天乐此不疲聊这些同学的占大多数。她本来就不喜欢热闹。手机玩多了也就不想玩了,今日头条QQ空间各种漫画和游戏这些曾经帮助她逃避现实的东西现在开始令她作呕,于是她开始不停地买杂志看。以前的她是很喜欢看长篇小说的,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浮躁到一看长篇的小说或者是复杂的剧情就会一点都看不进去。
她不再在课上玩儿手机了,而是不停地看《青年文摘》、《读者》。而她的同桌章绮在发觉了她是一个不善言辞不爱热闹没有什么女人味的女生之后就渐渐地对她失去了兴趣,也不怎么和她聊天了。他们之间已无话可说。但唐灵雨依然习惯性地认为章绮依然是那个她记忆中喜欢分享的安静的特别招异性喜欢的善良男孩,他不和她说话只是在为她留独处的空间,而且她也非常喜欢他沉默时酷酷的样子。所以每当章绮问她借东西或者是与她普通寒暄几句的时候,她都会在自己的大脑中把那些情节默默加工成一段段深沉浪漫的情感交流——她一直认为对方和她说话、互动是因为对她有好感。作为一个内心世界极为丰富的人,她总是会把自己主观认为美好或是丑恶的东西在自己的意识里像滚雪球一样的不断放大。她擅长放大微小的东西,这不失为一种天赋,但是如果在生活、感情中不停地使用这种天赋,那就会成为一种灾难。而她对于感情和异性的判断,便早已迷失在了她主观的单方面的美好幻想中。
唐灵雨喜欢那种读一会儿书再发一会儿呆的悠闲感觉,从她喜欢的文章中剥离出来的深刻的东西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独处的快乐。她感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多了几根细小的支柱,同时,她也终于浅浅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暗恋行径可能是有点儿危险的。她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思维,不停地告诫自己人性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最好不要对别人抱有不必要的期待。这个时候她急需一个人对她这种想法的认可与支持,于是她又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
不得不说唐灵雨在某些方面真的是运气极差,上天好像任由她的精神遭受折磨并从来不予理睬。厄运像一块块难缠的寻常疣一样不但长在她的的命运上,而且居然还在不断地扩散。可以信任的好友不在身边,亲人们也无法理解她的感受,唯一可能的离她最近的援助心理咨询师王老师,也像人间蒸发一样的突然和她失去了所有联系,就仿佛她们之前的那次冗长对话也从未存在过一样。
就像书上所讲的那样,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有许许多多不幸的人,每天都会发生无数的遗憾。就这样,带着无数的疑惑、痛苦和遗憾,唐灵雨的时间又是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唐灵雨的妈妈最先发觉了这件事情,并且敏锐的察觉到再这样下去她的女儿可能连大学都考不上。现在的这个社会,没上过大学可能就基本上等于没有了未来。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唐妈在这个家庭中还是很保护她的女儿的,很多次当唐灵雨的爸爸无理取闹对女儿乱挑毛病发脾气打骂的时候,唐妈都会及时地出面劝阻唐爸,甚至有的时候还会为了女儿的人身安全和丈夫吵一架。所以唐灵雨心里非常认可母亲,并且对母亲保护自己的做法心知肚明。
在一个少有的唐灵雨没在玩手机看书而是在写作业的晚上,母亲推开门走进了她的房间。
“写哪科的作业呢?”母亲问。
“数学。”唐灵雨假装很认真很努力地计算着数学题的样子,但其实她什么也不会。
“哦。”母亲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然后终于切入了正题:“你觉得你高考能考多少分?”
“ 500分以上吧。”唐灵雨假装镇定,盲目自信地答道。但其实她心里对高考成绩一点概念都没有。
“你确定?”母亲开始变得严肃了。
“我确定。”唐灵雨让自己的语气尽量肯定。
“但妈妈不确定,妈妈没法肯定。妈妈单位有很多同事家孩子哪怕是文化课成绩已经很优秀了都没法考上一所好大学,所以还都学着一门特长了。小时候你姥姥也带你学过一段时间的画画,你也算有点美术功底,要不妈妈给你报个美术班,你学个特长怎么样?听说学了特长更好考大学。”母亲着急地说。
“这事儿靠谱吗?”唐灵雨边问边想:“倒是也可以,但学校里的特长生们好像都挺嚣张的,自己进入到那样的环境中去学习真的能适应吗?”
“靠谱!妈妈已经打听了很多人了!连培训机构都给你打听好了!”
“那好吧……那妈咪如果你觉得靠谱的话就给我报上吧。”
母亲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某个重担一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女儿的房间。唐灵雨放下笔,看了看眼前完全做不懂的函数,开始通过发呆和独处来慢慢使自己接受她已经成了一个美术特长生的事实。论文化课,她对她自己的水平完全没有概念。但是据说他们那个学校哪怕是每个班里最好的学生,想要考上一个二本的院校也很困难。而她在班里连中等生都算不上。
然而,有时不断产生的变化确实可以在无形之中将某些恶性循环削弱甚至是打破。
距离暑假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唐灵雨每周末都要在画室里画整整两天再回家,虽然她有一点美术功底,但是一放暑假她就要进行为期将近一年的特长生集训了,就目前而言以她的功底和水平怕是跟不上其他集训的同龄人。那个画室据说特别厉害,每年联考的全省前一百名几乎都是从那个画室里出来的。但就环境而言,那里真的是一言难尽。洗手间又小又窄,每层只有三个,而且第一层的洗手间里没有窗户,无法通风,还是男女混用的。由于中午也要待在那里,所以她也见识到了那里的食堂——打饭的地方是露天的,需要在院子里面排队,打上饭之后要在外面拐一个大弯才能到达室内的餐厅。但是在餐厅吃饭还不如在露天的院子里吃饭呢,因为餐厅的环境太差了,泔水桶就那么大张旗鼓地摆在进餐厅的必经之路,台阶右面,真不知道每一个进出餐厅吃饭的学员是怎样的心情。更要命的是每个学生的自备饭盒还需要自己洗,餐厅里面那一排靠墙清洗台上的水管中只能流出冰凉刺骨的水来,清洗台下面的管道上还堆积着满满厚厚的油渍和污垢,奇形怪状地看了让人头皮发麻。第一次去那里画画的时候,一想到高三将近一年都要待在这个地方过着全封闭式的辛苦学艺生活,唐灵雨就感觉情绪低落浑身不适。培训班条件的极度糟糕以及自己对全新领域产生的挫败感和危机感让唐灵雨段时间内居然分心了,不再那么在意学校里的事情了。
一种熟悉的恐慌感蔓延而来,盖过了年轻人心中杂七杂八的念头。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她即将步入高中时一样。但是面对全新未知的开始时,这一次唐灵雨选择了麻木。就像她已经慢慢懂得了有些东西是不得不面对的,哪怕心里再波涛汹涌也无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