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兮本该享受自己的高光时刻，最后却狼狈离场。
向川渝的手，她没敢接，因为现实的小丑内心很自卑，她就是这样。
“这个作者水平一看就不怎么样，连特邀嘉宾的手都敢不握。”
“那是没礼貌吧，得了奖趾高气扬的。”
向川渝平静地收回手，将奖杯递给她。
章子兮内心在反复扇自己，可惜没扇醒，手倒是握紧了奖杯，脚却迈不开。深吸了口气走到麦克风前面，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章子兮你怎么可以这么没用?
其实台下很黑，她看不清他人的嘴脸，可是余光总无法拒绝那个引人注目的存在，害她更加无地自容。
最终憋出：“非常感谢给予我这个奖项，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创作更多更好的作品来回馈一直支持我的读者。”
很好，说完了。
她急不可耐地下场，像个出错的演员。
下场后，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的编辑沈佳悦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北老师，您怎么了？”
这是位年轻有为的编辑，章子兮的书能出名也多亏了她。
章子兮只觉得莫名的累，她的喜剧最终还是没演好，自己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小丑。
“啊，向老师好！”沈佳悦是见到偶像般兴奋，反观怔住的章子兮却无比煎熬。
她正想逃走，被人叫住。
“子兮，好久不见。”向川渝低沉地声音直直撞击章子兮，她没了。
也对，他还记得叫自己一声子兮，可是她再也叫不出川渝这两个字了，一想到就觉得自己不配。
沈佳悦见状十分开心，“原来两位老师私下是认识的？”
沈佳悦已经可以脑补出一万字小说的番外，她反复品读了北向鱼的小说《星空怪想》，深陷男主的魅力无法自拔，而现实版的男主可不就是站在面前的这位么？难怪主办方请来了向川渝。
章子兮给自己盖个章，自己现在就是出错的程序，无法启动，真是破烂不堪。
更没想到向川渝走近，居高临下但温柔有度地看着她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章子兮想道，本来是开始转运了的，可惜又遇上了你。
13年前，他们分开了，记得好像还因为什么吵了一架。
其实章子兮记得很多年前的每一个细节，但就是不愿回忆了。
章子兮知道自己今天不修边幅，丑得无法见人，内心更是丑陋无比。
刚刚台上那么不礼貌，台下还得给几分薄面。
“我过得还行。”她无声叹了口气，正常来说应该问一声，你呢？
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呢？应该很好吧，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什么都是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应该都特别满足骄傲吧？这个年纪结婚了吗？
30岁的人了，有什么话也都知道该烂在肚子里了。
向川渝听到后台有人叫自己了，但是匆匆拿出一张名片，说：“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你的小说我看了，写得很好，以后有机会可以交流交流。”
简单来说，这张名片是向川渝硬着头皮塞给她的，因为她双手插兜，他还得冒犯地把她手抽出来，最后还补了台上未完成的握手。
章子兮只想砍断这只手，因为它在抖。
向川渝急匆匆地前脚一走，沈佳悦就黏过来八卦。
“北老师！你和向老师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了？你们好熟的样子哦！”
章子兮懵了，“你从哪里能看出来我们熟?”
“不过您真是过于高冷了，刚刚台上也没握向老师的手。”
“这你都看见了？”
“我时时刻刻关注着您的动态!”
沈佳悦实际算是章子兮的伯乐，也算是一枚铁粉。
她有什么也愿意坦率地说出来，这一点让章子兮很羡慕。
沈佳悦想再去找向川渝的身影已经找不到了，章子兮准备去休息室拿东西走人，沈佳悦跟在后面，她忍不住真挚问道：“老师，向川渝是不是就是现实版的《星空怪想》的男主?”
这是章子兮正喝着水，不料一口水喷了出来。
好家伙，等在这儿呢，她觉得最出糗的点就在这儿。
任谁看了小说，都能自然贴合到向川渝的身上，更别说向川渝本人了，小说男主的经历、性格完全就是按着他写的，甚至是说过的一些话，虽然不确定向川渝本人还记不记得，不过九成会记得。
章子兮越想心跳就越快，完了，她真的出了大丑了。
小说中女主的自白完全就是她本人!
她还是找个地方把自己活埋了好了，活不下去了。
沈佳悦还等着她的爆料，结果就看见她老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整张脸，不，红了整个人。
“老师，您现在就像一只扔锅里刚感觉到烫的油虾。”
嗯，章子兮承认这个比喻很恰当，是油爆虾，可这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记得刚刚向川渝说他看过了小说，竟然还说要和她交流交流，他想交流啥？交流写作感想还是读后感想?交流科幻概念还是物理概念?
章子兮来回快走，揪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
“怎么办啊悦悦？我死定了!”
沈佳悦也吓一跳，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自己老师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说事情。
“什么怎么办呀？您给我说说，我听着呢！”
两人说了一路，章子兮急需一个情绪出口，她希望沈佳悦是一个能保密的黑匣子。
在沈佳悦强烈并且多次发誓保证后，章子兮把事情从头到尾给她说了。
章子兮的新家还没怎么打理，两个人就这样聊了一整夜，越聊越精神。
“后来呢？”沈佳悦问。
“什么后来?后来就是我们十三年没见呗，然后今天，噢，不，昨天晚上是十三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沈佳悦除了鼓掌，已经不知作何点评。
“绝啊，老师，我越发佩服您的笔力了，能把故事编得如此之好，得奖是理所应当的。”
“还得感谢你啊，不然我哪有机会让人发现。”
沈佳悦思考了一下，“那您小时候就算得上是一个小天才咯?”
章子兮大笑，悲悯道来：“什么叫算得上?我就是天才好吗？比我向川渝更天才的天才!只不过半路叛逃了!”
沈佳悦也笑，然后跑去落地窗拉开窗帘，早晨的日出十分美好。
两人打了一个哈欠，沈佳悦看着日出说：“但是老师啊，我觉得有件事您处理得不对。”
“什么事？”
“我觉得你不该是想着逃走，你应该借此机会去找向川渝和好。”沈佳悦转过身来，一点倦意都没有，继续说：“小说毕竟不是现实，我觉得现实可以真实点，但是也可以比小说更精彩!”
“比小说更精彩?”
沈佳悦一个响指，“我认为您既然还保留着小时候的梦想，就可以再去追寻，为时不晚。向老师肯定十分欢迎你的加入。”
“当科学家？”章子兮说出口自己都忍不住笑，“我都啥年纪了，还妄想半路出家去当科学家哟！”
沈佳悦说：“哪能啊？您可不算半路出家，您在小说中提到的那些理论，就算是科学家看了也得敬三分，而且您不是说这些年一直都有在关注科学界的发展么？”
章子兮抿嘴想，又说：“可是真正研究起来是不一样的，研究科学的人不少，却不是每一个都能成为科学家的。”她无奈地躺进沙发，“而且科幻小说毕竟是小说，我现在也得赚钱养家了呀！”
虽然她还没有成家，可是她有爸妈要养，有房子车子要供，放弃现在好不容易积攒的所有，却追寻已经被她放弃过一次的梦想怎么会值得?
沈佳悦听到这儿都快忍不住落泪，“别说了老师，我懂。”
现实总会让人负累很多，因为从前的自己欠下的一些债，日后是要还清的，不然更不好过了。
章子兮知道她已经离曾经理想的世界很远了，那又能怎样呢？当初别人再怎么劝自己也听不进去，只能认了。
她在想，向川渝应该也会记得他在高一分科的时候，对她大骂一顿的事情吧！
那时候的向川渝一身正气却有点傻，他背对着教学楼，拉她到小花园，憋了好久才说：“章子兮，你能不能不要作践自己了？你为什么要把数理化这样拿来把玩?就算你瞧不上那些题，你也不能这样做!”
向川渝说话的时候手里攥着她的加起来不到90分的数理化卷子。
“什么叫把玩?你以为我没有认真考试吗？”
“你认真考会这样？你不要忘了自己是以什么成绩进来的!”
“你凭什么用这种教导的语气和我说话，你是我爸还是老师?”
向川渝当时急得都要锤土砍树了，从小到大也没对她发过火，可是那次就真的差点打了她。
就在他佯装要打她的时候，被一个男孩子挡住了，他也长得十分高大，拦在章子兮前面对向川渝说：“学霸，你有这教育人的功夫，还不如多做几道题，就让我们这种学渣自身自灭就好，轮不到你管。”
这个男生以为自己站在章子兮这边，以为给她出完气，便想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却被章子兮甩开。
“你这种渣渣灰就别碰瓷了好吗？你不知道我文科全校第一吗？”那男生被她呛了，但是向川渝更气了。
“你平时就是和这样的人来往的？”向川渝已经被一股怒气和醋意燃烧，同时也激起了章子兮的火焰。
“什么叫这样的人?我难道就只能和你一个人来往了？你算是我的谁?”
章子兮不会知道她这句话有多伤人，向川渝当时如果没控制好，就已经哭了。他拳头攥紧，把她的卷子塞给那男生，头也不回地走了。
章子兮当然也不会知道他为此哭了好久，更不会知道他伤心了多久。
章子兮却只把这次争吵当做一次小小的吵闹，高中的三年，他们俩确实矛盾不断，可也有过不少开心的回忆。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章子兮现在想起老子这句话，一下子能被回忆淹没。
她可真是亲手撕碎了太多本该属于自己的美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