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步步靠近的齐暮杳,皇帝慌了神。
他被齐暮杳逼回龙椅上退无可退。齐暮杳单手按着涕泪横流的皇帝,俯视台下众官。
这巍峨之巅,于他而言方是实至名归。
踏在这方高台上,俯瞰众官。父皇的话在他耳边回想,他说,可惜看不见阿暮长大后的样子,比哥哥们更有天赋的阿暮,只是因为年纪小就不被百官认可实在遗憾。父皇还问他,想不想离母亲更近一点。他点头。父皇把他抱在龙椅上,让他扶着两侧的鎏金龙头,说,放眼整座皇宫再没有什么比这把龙椅更高,这里——就是离母亲最近的地方。
半晌,只听齐暮杳凛声放言道,“第十五代帝王齐邺徽叛国大罪无可赦免,经议事阁通过,弹劾退位。为赎其罪,发配枳州终生不得回。”
语落,台下掀起阵阵躁动。支持皇帝的官员大惊失色议论纷纷,杨丞相在璟藿手下极力挣扎,而齐暮杳的党羽颇有兴致的猜想起新朝建立后的职务变更。
台上皇帝瘫坐在龙椅上,仰头喘息着。齐暮杳察觉,低头看向颓败的皇帝。
他笑了笑微微欺身,“皇兄,何必如此不甘?父皇临终时将江山社稷托付于你的期限早就过了,不是么。”
皇帝闻言瞳孔一震,“你早就知道....?”
齐暮杳笑笑,“实际上,我知道的比你要早。而且我还知道——”他说着向他又近几分,“原本继后不会被殉葬的,可是父皇担心你不会践诺,因此必须毁了你的靠山。皇兄....你为了成为这个临时皇帝,害死了你的母妃啊。”
齐邺徽闻言爆发出一阵嘶号,台下众官闻声惊诧,只是循声看过,随即漠视台上一切。见此,齐暮杳嘴边翘起笑意,看着手下竭力挣扎却半分动弹不得的“皇兄”。
最终齐邺徽几乎是在齐暮杳手把手提携下,写完退位诏书。齐邺徽原本羸弱的身体禁不住齐暮杳的连番打击,强迫着写过最后一个字便彻底昏死不省人事。
至于皇位继承之事,毕竟关乎国本,于形式上还是要给予周全。先帝育有四位皇子,一位先帝继嫡长子——被废黜的皇帝齐邺徽,两位庶子,怀王和聂王,和年纪最小的先皇后所出之子齐暮杳。废黜皇帝之子无权继承大统,怀王身死,聂王早入空门修行,多年不问世事。论出身权势才能,方方面面,齐暮杳继承皇位无可置疑。
一切尘埃落定,齐暮杳下达皇党一众官员的处置结果。接下来的场面又是一片胶胶扰扰。
一通整饬,费心费力。
众官散去后,白楝麓淮带人清理内廷,桐珽收整宫内外禁军,晦善回到戮院下达入宫接管事务的人手。一时间整个皇殿只剩下齐暮杳和一直守在台下的璟藿。
天色向晚,日光渐隐于高楼阁宇,光亮的大理石地面映着愈来愈黯淡的夕阳,殿内一点点昏黑下去。璟藿站在台下,仰头望着疲惫的他,眼神欣慰心疼却分外疏离。
齐暮杳注意到璟藿的目光,一眼识破她眼底的情绪,心底不自觉慌了神。齐暮杳招手向她。
璟藿看见下意识要走过去,却在阶陛前止住脚步。旋即就此跪了下去。
“主上请吩咐。属下在这听着。”璟藿揖礼道。
“上来。”齐暮杳坚定道。
璟藿闻言抬头看他,他也正看着璟藿,目光不容置疑。于是璟藿不敢执拗,抬步走上阶陛,向他而去。
待到璟藿靠近,齐暮杳揽过她垂在身边的手,放在手中细细摩挲。
“去见过齐湜缇了,对么。”齐暮杳轻声道。
璟藿周身一凛,心如擂鼓。自己何其小心,他如何得知?!
“戮院暗探进了皇宫大半,可我没有撤走杨府的啊。莱生,你疏忽了。”他唇角微翘,又道,“给她下了冥零,想用一条舌头换她的命?我便是如此好糊弄的么。”
璟藿闻言惊异,“你既然清楚到我给她下的是什么毒药,你又何以不知她宁愿被亲人当做疯子也要维护你?为什么还要下杀手?她是你的亲人啊,你对待亲人的温声细语我是见过的....不是这样的.....”璟藿言尽之处,语不成调。
齐暮杳见璟藿如此,心底倏然一紧,将她拉近,“亲人之间也是有分别的。怀王让她与我亲近别有意图,从小到大,怀王没少利用她获析太师府的内情,她的父王和皇帝一直在联手控制我。‘亲人’一词只在你这里独一无二。”
“她是真心真意对你好的,自她心里,她从未想过.....?”
“她知道我杀了她的父王。她不小了,杀父之仇如何不会记恨?”齐暮杳打断璟藿。
璟藿还要争辩,却被他用力一扯,跌坐在他双腿间,璟藿大惊,想要挣开奈何他力气过甚。
“人命的勾当,一旦开了头就必须做绝,杀人者的心慈手软不会得到善报。记住了。”齐暮杳缓声道。
闻之冰冷绝情毛骨悚然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是如此轻描淡写。璟藿后颈僵直,神色紧绷。
齐暮杳察觉到她的变化,面色微沉。
“方才对峙时,你说放过废帝的后宫免除皇党一众官员死罪...都是假的么?”璟藿问道。
“君主一言九鼎,我自然会践诺。——最迟明晚,废帝的累累罪行便会公之于世,前去枳州的一路上自有人会替朝廷解决后顾之忧。”
璟藿闻言先是一愣,突然恍悟,前往枳州的路上必径三大武盟世家领地,得知幕后真凶途径自家门口岂会轻易放过呢。
前往枳州的路于废帝而言与黄泉路有什么分别。
璟藿微微仰头,使他看不见自己眼中挣扎痛苦。
皇城就像食人心智的恶鬼,愿与不愿都会在一日日的消磨下被吞噬了良知,有幸逃出来的人将原本的灵魂也已挣扎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