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华宫的大殿上,姜宇烈用鹰一样的目光盯着殿下众人。南宫万已经向他详细的禀报过昨日竞技时发生的事情。
“熊完,你们荆国要造反吗?”姜宇烈怒声质问道。
熊完惦着自己的肚子汗流满面,慌忙跪倒在地。“臣有罪,请陛下饶恕!”
“哼!”姜宇烈冷哼一声“说,把你的罪行都一一招出来!”在比赛中刺杀朝中大臣,这是公然对皇权的挑战,姜宇烈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是!”熊完的头紧紧的贴着地面。“臣罪有其三。陛下已经准罪国质子回国,可是罪臣依然指使刺客在京城行刺,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此为其一;刺杀对象没有挑选朝中重臣,而是选择了天下第一勇士的南宫将军,此为其二;行刺发生后我们没有选择逃回国,而是根据陛下安排准备三月后回国,此为其三!”
熊完顿了顿,接着说“臣虽愚钝,但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情,如今荆王病重,国内阴云密布,会不会是别有用心的人想阻止我们回国呢?”
姜宇烈听后没有马上说话,他的心里也在盘算着事情的真假。按照常理来说,熊完确实不至于如此之蠢,在质子快要回国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那又会是谁干的呢,难道真如熊完所说的是别有用心的人在阻止质子回国。
就在姜宇烈思考的时候,一个身材中等,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走了上来,这是姜国的大司寇邢干。京城之中,虎贲负责章华宫的宫中守卫和皇室出行,而大司寇邢干管理的司寇司则负责京城的治安,虎贲和司寇司以章华宫的城门为界,井水不犯河水。邢干向姜宇烈施礼之后说到“陛下,臣等连夜搜查了大京城,在西市的虹越客栈中抓到荆国的一干人等。”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把犯人带上来。
一个荆国犯人被押了上来,按照惯例,司寇司的捕快不能进章华宫,所以在宫门外,司寇司把犯人移交给了虎贲,由虎贲带到了姜宇烈的面前。
“陛下,在客栈发现这些人的时候,他们暴力拒捕,在被包围之后,大部分都服毒自尽了,只有这一个被掰开嘴巴,掏出毒丸,存活了下来。”邢干可能也觉得带一个犯人皇帝会有疑问,不等姜宇烈开口,先解释了一下“另外,我们在店中还发现了这些文件,应该是通过青鸟传书在和荆国联系!”
姜宇烈没有作声,他用那副秃鹰面对猎物一般的眼神扫过了熊完和熊平。熊完赶紧低下头,躲过姜宇烈的目光,那眼神仿佛真的能杀死人一般。
“继续说,他们图谋什么?”姜宇烈阴沉着脸,对着邢干说到。
“臣不敢妄断,还请陛下过目。”邢干拿出一些搜查到的文书,递给姜宇烈。这些文书都是写在丝绢上面,这样青鸟在传递的时候比较轻便,速度也快。
姜宇烈接过文书,抖开看了一下,他用犀利的眼神在文书上一扫而过,随后又扫过了熊平,最后落到了熊完的脸上。熊完冷汗直流,见姜宇烈死死的盯着自己,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对视龙颜。
姜宇烈收起文书,看着殿下跪着的熊完“说吧,把你的罪行一一说出来,让朕听一听。”
熊完结结巴巴的说“臣,臣不知道;臣该死,臣罪该万死!”
姜宇烈走了下来,他站在熊完的面前,拔出剑来,放到熊完的脖子上“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该死还是不该死呢?”
熊平看到姜宇烈把剑放到了熊完的脖子上,就要上前,几个虎贲死死的按住了他。熊完结结巴巴的说“臣该死,荆国有人要谋害南宫将军,臣竟然不知道,臣该死,臣该死!”
南宫万此时拔出剑来,走到熊完的面前,对姜宇烈说“荆国这些反贼,死性不改,臣替陛下杀了他们!”
姜宇烈收起剑来,阻止了南宫万,他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下了命令“放了熊大人,熊大人可以立即回国,不必再准守三月之约!”
熊平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这逆转为什么发生的这么快,刚才还在生死线上,现在突然就让他们走了。其实邢干和‘影’的情报都显示荆国有另外一伙人试图在姜国制造混乱,阻止质子回国。但是老奸巨猾的姜宇烈还是想吓唬吓唬熊完,看看他是否真的和这个事情没有关系。
“谢陛下,陛下洪恩,罪国没齿难忘!”熊完连忙叩首,跪了半天,衣服都湿透了,地上竟然出现了一滩水。
“平儿,不要带着婉儿那丫头乱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姜宇烈口气随和了很多,对着站在熊完后面的熊平说道。
原来被发现了啊,熊平一阵尴尬“父皇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那丫头的脾气,不怪你!”长宁公主的刁蛮在姜国是出了名的,姜宇烈也心知肚明,冲着熊平摆了摆手。
“公孙弘,给他们出关文牒,让他们尽快回国!”姜宇烈吩咐道。
“陛下,此次来,我们带了大船和侍卫,不劳烦陛下了,我们会尽早动身,以防颍都混乱。”熊平连忙致谢。
深夜,一场暴风雨席卷了都城,东市的一个客栈的密室中,几个人在秘密的商议,外面不断响起的雷声掩盖了客栈中的一切。
“殿下,我们今夜就得走!”熊完和高沐阳在房间中劝谏熊平。
“陛下已经答应让我走了,又何必急在这一两日呢?”熊平不高兴的问道。
“殿下可知道昨日竞技的事情?”熊完摸着自己的肚子问道。
“今天在朝堂上不是已经说了吗?此事和我们没有关系!”熊平疑惑的问道“有人要阻止我回国,但也不急这一两日啊!”熊平端起了手中的茶杯,茶杯中冒着一缕缕白起,这是荆国最名贵的茶叶汉川红。
“殿下,刺伤南宫万的刺客是我安排的!”熊完接着说道。
此刻恰好屋外一道闪电,紧接着闷雷声滚滚而来,熊平手中的茶杯掉了地上,熊平惊愕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王病重,国内暗流涌动,我们此次务必要带殿下回国。三月之期太长。必须尽快回国,否则夜长梦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我特意制造国内局势的紧迫感,并且在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死士。”熊完接着说“三天前,我们还安排人在颍都制造了一场骚乱,想必‘影’已经通过青鸟将此事汇报给了姜宇烈。”
“你,你们,为了我早日回国竟然牺牲这么多人?”熊平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还没有回国,国人就因我而死,我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战事的妻儿和父母?”
“殿下,非常之时,要用非常之法,如不速回,恐怕国内有变!”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妪,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根拐杖从门后出现在密室中。
“巫姨,您怎么也来了”熊平十分的惊讶,对着这个叫巫姨的老妪问道。这个巫姨早年随熊平的母亲一起来到荆国,曾经是她的侍女。
“老朽已经来了多日了,那天的夜宴,老朽就在高先生旁边!”花白头发的老妪开口说道。
“我怎么没有看到您!”熊平惊讶的问道。
“我本来就属于黑夜,殿下看不到我,也是自然。”巫姨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受你父王所托,务必要带你回国,那天的夜宴,高先生让姜宇烈滴血奏琴的时候,已经中了我的巫术,如果他那日不肯让你回国,老身还会想其他办法,只是代价会更大。”
老妪跺了跺拐杖“姜宇烈生性多疑,反复无常,当下之际,越早离开越安全,我们今天必须要离开。否则后面能不能活下来都恐怕都不好说。”
“可是我还没有向公主辞行!”熊平想起了这个他陪伴了十五年的刁蛮公主。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你父王现在在病榻之上,危在旦夕,如果你父王过世的时候你不在他身边,荆国必有内乱,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老妪叹了口气“没有时间留在这里告别和解释了,我们能做的是今夜必须走。”
“不错,殿下现在就得走!”高沐阳空荡荡的眼神望着熊平。
“那好吧,我收拾一下!”熊平见说不过众人,只好妥协。
熊平在房内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对着一只青鸟说道“小雨,我就要走了,你是跟我一起回荆国呢,还是留在这陪公主呢?”
被称为小雨的青鸟眨巴着眼睛,似乎听懂了熊平的话语,扑棱棱的飞了起来,用嘴巴咬住了他的衣服,似乎想阻止他收拾东西。
熊平没有理会他,继续收拾着东西“我真的要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了,小雨,你帮我向公主道个歉好不好?”
小雨咕咕的叫了几声,好像是答应了一般。
“公子,收拾好了没有?”熊完在屋外问到。
“稍等一下!”熊平不耐烦的回复了一句。
“小雨,你帮我捎封信给公主好不好!”熊平继续跟青鸟说话。
“咕咕,咕咕!”青鸟飞到他面前,点了点头。
熊平写好一封短信后装到它的身上,小雨立刻扑棱棱的飞走了。
“公子,好了没有!”熊完已经在催第三遍了。
一艘船停在客栈的门口,看起来极其的奢华,船内装饰着各种华丽的纹饰。雨水打在甲板上,湿湿漉漉的。
“公子,我们赶紧登船吧,现在楠水秋汛,如果再持续降雨,山洪泛滥,我们就只能改走洛水了,这样要多花一倍的时间才能回国。”熊完一手撑着伞,一只手摸着他肥硕的肚子。
熊平在大京城生活了十五年,他已经熟悉了大京城的一草一木,从三岁起,他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没有回去过,在这期间,父亲来过两次,熊叔叔和巫姨来过三次,仅此而已。这次要回到的家乡,对他来说反而是陌生的地方。大京有他熟悉的酒肆,朋友,更重要的是有她,她虽然任性刁蛮,但实则心底善良,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她,而她也喜欢他。
这个微冷的雨夜很容易让人惆怅。他回头望着章华宫的方向,多么希望能当面向她告别啊,可惜,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登上了小舟,他心里默默的想着“等着我,继位之后,我一定向天子求婚,把你带到我的身边”。
“高大人,你不一起回国吗?”见小船就要启动,但是高沐阳仍然站在岸上,熊平觉得奇怪。
“我不能走!”高沐阳摇了摇头“我答应过姜天子要留下来的,殿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我们走吧,姜王好音且慕虚名,高沐阳只是荆国的司音,不会为难他的!”巫姨站在船头,用一种别样的眼光看着高沐阳说道。
小船沿着运河缓缓的向城门驶去,熊平站在船头,一个小侍在一旁帮他打着一把油纸伞,他凝望着河水,京城的浮华如同倒影一般向身后褪去。雨一直在下,豆粒般的水珠将浮华敲的粉碎。
东门水门外的河堤上,一个红衣女子带着斗笠骑着马站立在河边,当他看到运河小船上那道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远,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喊“熊平,你个混蛋!”
夜色中,一个带着斗笠的黑影看着远去的小船,冷笑一声,也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
小船逐渐消失在烟雨缥缈的天边。他们将沿着楠水南下,一直走到千山的尽头,然后再换乘大船,越过浅海,回到辽阔的荆国。命运如同跌宕的小舟,在秋汛的楠水河中随波起伏。
章华宫中,一个黑影向姜宇烈禀报“陛下,他们走了,是否要阻止。”
姜宇烈此刻独坐在空荡荡的椅子上,显得十分苍老和疲惫,他微微叹了口气“让他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