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通身份尊贵,却面迎十二位新护院,让岳武大为意外。梁通脸色冷峻,双目灼灼透着电光冰寒,在众人身上扫过,然后说道:“诸位均是才俊,武艺精湛,今日便正式入驻粱府担任护院,护院有十戒:一,不可忤逆主令;二,不可仗势欺人;三,不可私匿财物;四,不可偷奸耍滑;五,不可私通女眷;六,不可懈怠不功;七,不可私斗生事;八,不可醺酒烂赌;九,不可勾结匪类;十,不可妄议朝堂。如有违反者,逐出粱府,如有涉律者,交办官府。记住了吗?”
“记住了!”异口同声,声震府院。
“你们都住在‘秋圃’,里面是专供护院居住的,一会儿钟管家会引你们到住处,分发袍服和日用器具。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道考核,检验诸位的文才。”
诸位议论纷纷,为前途担忧,生怕在文才上发挥不好被剔除护院之列。也难怪诸人如此表现,实在是众人习武不通文啊!反倒是岳武暗道一声果然,之前父亲便和他说过,粱府招护院的同时,还为小姐招护卫,平日亲随做伴读。
“肃静。”梁通中气十足,“诸位不必担心,此次考核旨在挑选护卫,伺候保卫小姐,亲随做伴读。”
众人听了这话方才松了口气,转而又是心生希冀,面露雀跃之色,都想陪着小姐伴读。粱府小姐,名文鸢,年芳二八,貌美如花,坊间传闻,其文采斐然,巾帼胜须眉。若是能被小姐青睐,岂不是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因此,除了汪博与岳武,其他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诸位且随我来!”梁通提步而去,众人紧随其后,到了一处宅院,院中摆了十二张书桌,桌上放有笔墨纸砚,“考题一致,均在桌上,考核时间两炷香,不可作弊抄袭。现在落座答题!”
岳武拿起考题一看,一共两道题:其一,论官宦之家子嗣之品性;其二,论国策之远交近攻。说实话这两道考题实在出乎他意料,粱家能让他们这些护院议论官宦之家的育人品性,实属难得,这是任人论私。至于第二道考题,更是上升到国策思辨,实属寒鸦妄议凤凰、走狗胡论龙虎,远不必他们这类武人关心。这粱府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呢?他一时之间拿不准。四下看看,众人也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既然考题已出,他便只有作答了!
沾了沾墨,铺开宣纸,提笔便写。待到一炷香燃完,岳武已经答完,可却不急着提交,反而伏在案上小憩,却不知道此刻对面层楼上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两炷香燃尽,众人提交答案。梁通遣他们下去,钟管家带他们去住处。这些护院,两人一间房,让他们自由选择室友,汪博自然选择和岳武一间。屋内装饰典雅,质地出众,透着富贵之气。
汪博看得目瞪口呆,嘿嘿地笑个不停,咧嘴道:“这里真好,比俺家好多了!”
“是啊,这里不错!以后你我就相互照应了!”
“嘿嘿,应该的,俺都听你的!”
“敢问汪兄今年是和年纪啊?”
“俺十四岁。”
这答案实在出乎意料,看汪博外表,仿佛二十一二,还真是少年老成!
“我虚长你两岁,今年十六。”
“那俺叫你岳大哥吧!”
“那我叫你小弟!”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欢喜。吃过午饭之后,管事开始交代他们护院的职责和日常任务,梁通也走了过来,将他们带到一处院落。院子里已经候了许多十五岁左右的少男少女,一个个衣着光鲜,模样也俊朗、秀丽。
岳武等人按照梁通的要求,站成一排,不过刚刚站定,梁通便说:“岳武出列,你不用排了!”
岳武心下疑惑,看向梁通,却见他正和一位绿衫少女嘀咕些什么,那少女面带薄纱,看不清容貌,但是身段玲珑秀美,估计是个美人!他暗道,难不成我被选中了?
梁通招呼岳武过去,介绍道:“这是文鸢小姐,以后你就负责护卫小姐,同时担负伴读之责,切不可粗心大意,你可知道?”
“请先生放心,岳武铭记在心。”
“那就好。还不见过小姐?”
“在下岳武,见过文鸢小姐!”
“不用客气,随我走吧!”少女声如莺啼,空谷回荡,“你以后就不用住在‘秋圃’了,搬到我的‘春圃’来住,安排下‘问荆’给你住。”
“多谢小姐。”
“不用那么多俗礼,跟紧了!”
后来岳武才知道,这次护院的确都是为粱府的少爷、小姐选定的,毕竟粱府嫡系一脉以粱忠为主,其兄弟也有子嗣传承,便是支脉,也有子嗣需要护卫。一共十二人,纷纷被选走,不过这些人就没岳武的运气了,只能住在“秋圃”。
粱府回廊众多,曲径通幽,其中“春圃”所在,更是僻静幽谧。院内植有竹林,掘有荷池,塘中隆有八角凉亭、众多假山,仿佛浓缩型园林,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粱文鸢行走在前,婢女紧随其后,岳武与她们间隔一仗有余,不急不缓。婢女与粱文鸢小声议论,一字不漏地钻进岳武耳中。
“小姐,您是不是看他长得俊俏才选的啊?”
“多嘴!胡说什么?”
“他那篇文章我也看了,并没觉察多了不得啊!”
“你啊,平日让你多读些书,你倒好,看不进去,如今看了那长论又辨不出好坏,实在丢我的脸!”
“小姐,”婢女娇嗔道,“绿倚脑子笨嘛,一看书就头疼,那些个蝌蚪文就跟活了似的,在眼前晃悠可就是不往脑子里钻。”
“朽木不可雕也!”
“那我也是小姐的朽木!”
粱文鸢无奈地摇摇头,绿倚则继续道:“小姐,我看文虎少爷和文姝小姐看您的眼神很凶啊!”
“蚍蜉之怨,掀不起大浪!”
“是不是他们看您把那个岳武选走了,心里气愤不过啊?”绿倚小声嘀咕道。
“并非全是为此。他们之怨,无非是我跳过他们优先选人罢了。人不患寡而是患不均。”粱文鸢语气清冷。
岳武心道,这粱府并非铁桶一块,风平浪静之下,也有党争啊!一年前,二公子粱文远突然病薨,不过坊间传闻,乃是被人下毒致死,为此还搅扰的皖城不宁。半年前,风波好不容易停歇,可如今看来,府内也是暗流涌动,说不定啊,这下毒的幕后主使就是粱府中人啊!父亲将自己打发进粱府,本意脱官奴之籍,而后从军。然而如今潮涌奔流,也不知是福是祸,说不好就成了府内党争的牺牲品。
“他们不过是旁支,有什么资格嫉妒您?”绿倚颇为不忿。
“旁支?如今这崇尚武力的世界,礼乐崩坏,嫡系也罢,旁支也罢,并非一成不变的,最终取决于实力!”
“可老爷身为朝中重臣,权倾皖城,他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谁知道呢?”粱文鸢怅然道,“二哥中毒身亡,府内人心惶惶,仝问大师还在堂上参奏父亲,坊间也传闻粱家弄权欺人,粱府如今看似备受圣恩青睐,可实际上危如累卵,时刻有废灭的风险。多少文臣武将,权势滔天,可覆灭还不是楚皇的一句话?更何况,几位叔伯也不是软弱之辈,在朝堂军队之中均有党值,尤其是三叔……哎,不说也罢!”
沿廊曲转,岳武很快便看到挂着“问荆”木牌的房间,粱文鸢和婢女绿倚在门前站定,待他走到近处才说:“岳武,以后就住这里,晚些时候把随身物品拿过来,起居食用的注意事项由绿倚交代给你。我住‘竹节参’,绿倚住‘无根藤’。有事找绿倚就行。”
交代完,粱文鸢便翩然远去,绿倚则向岳武吐了吐舌头,一副娇憨样。
岳武领了钥匙,便推门进去,房内更雅致,带有清幽香气,仿佛女子闺阁。让岳武欣喜的是,房内还有一处书架,里面堆放了不少书籍,简单看了看,品类很杂,有文典哲思,也有武技商农,更有国策长论。这是前一任主人遗留,还是早就备好的?
岳武走进卧房,翻身上榻,心想闲来无事,正好修习《老农功》。两个周天下来,便听到门外传来绿倚的呼喊声。他忙停下修习,去看看怎么回事。一见面,绿倚便说:“府内有处‘文曲阁’,专供少爷、小姐读书,你明日便要陪着小姐去那儿听书,可要早些起来。平时小姐待在屋内,你也不可擅离,不过可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还有一件事你要注意,虽然小姐优选了你,可你还是要参加粱教头的训练。吃饭上,你和我一同吃,算是吃小灶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完了,你先休息吧!哦,不对,小姐刚刚传你过去,跟我走吧!”
岳武心想,这绿倚还真有点小迷糊,也不知粱文鸢这位看起来严苛的主子怎么就选了她做婢女。
绿倚将岳武带到“竹节参”门前,便自行退去。不等岳武扣门,屋内便传来粱文鸢的清冷之声:“直接进来吧!”
屋内素雅,全无胭脂之气,粱文鸢端坐,抬手示意岳武落座。
“你是岳闻之孙?”
岳闻乃是祖父名讳,如今从粱文鸢口中闻听,有些恍然。愣神时突然听到粱文鸢的轻咳,顿时收回思绪,恭谨道:“正是!”
“若是你脱了官奴籍册,可是要重入庙堂?”
“不知小姐何出此言?”
“岳氏忠烈,蒙冤贬谪,你难道不愤懑难消、思虑申冤平反吗?”
“往事如烟,不敢奢望。”
“你的文章策论,见解独到,针砭时弊,鞭辟入里,平素典籍阅览无数吧?”
“粗浅之见,权当一笑。”
“据我所知,岳家并不习武吧,你的武艺师从何处啊?怎么那么好?”
“道听途说,胡乱练习的,如今进了粱府,希望能学三分本事!”
“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
岳武离开后,绿倚立马推门进去,凑到粱文鸢身旁小声问道:“小姐,岳武的回答你满意吗?”
“不满意,也满意。”
“什么意思?”
“你啊,夏虫不可语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