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东院。
上身赤裸的墨天坐在椅子上,身着素衣的扁大夫正举着一瓶烈酒为其清洗伤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踏门而入的夫人云韵望着此刻表情痛苦不堪的墨天不禁急声问道。
“娘,疼……疼啊……”在烈酒的清洗下,墨天忍不住叫喊出声,抬头可怜兮兮的望着云韵,“被……被狗咬了!”
云韵恢复了下情绪,上前抓住墨天颤抖的手,眼中尽显不忍之色,“你现在知道疼了,早跟你说了让你不要到处惹事,你偏偏不听,这好了,被狗咬了!”
“夫人……!”
扁大夫刚开口,就听墨天高声道:“是啊娘,好大一只狗啊,咬得孩儿疼死了。”
扁大夫面露苦笑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而夫人云韵却抬头问道:“扁大夫,你刚说什么?”
“夫人!公子这块伤口很深,需要消毒彻底!”说着扁大夫慢腾腾地朝伤口处又倒了少许烈酒。
墨天接着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一旁的云韵打量着他臂膀内侧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由好奇道:“狗怎么会咬到这个位置?还有这伤口也不像狗咬的啊!”
墨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咬牙面不改色道:“就是狗咬的!娘你不知道,当时孩儿觉得这野狗好玩,就抱住了他,没想到他居然狠狠咬了我一口。”
“你啊!多大的人了,还逗狗玩!”云韵说完叹息一声,看着面部痛得扭曲的墨天,眼中尽是怜爱,忍不住对扁大夫道:“扁大夫,你轻点!”
扁姓老者神情凝重,不慌不忙,“夫人,公子这伤必须清理消毒,不弄干净点日后怕是难以恢复,等会儿老朽还要将这圈咬烂的肉割去才行。”
“什么?还要割肉?”墨天叫喊之后居然腿一伸,生生地被吓昏了过去。
扁姓老者见其昏死,不慌不乱,而是淡然一笑,望着满脸焦急之色的云韵道:“夫人,别担心,与其让公子看着我清理伤口,还不如这样,起码眼不见,肉不疼。”
云韵凝了凝神,开口:“扁大夫,我儿这伤当真是被恶狗所咬吗?”
扁大夫一愣,停下手中动作接着嘴巴微张,像似欲言又止。
“扁大夫,有什么你不妨直说。”
扁大夫见云韵追问,先是躬身施礼,随后正色缓声道:“回夫人,令郎这伤口很蹊跷,当时杨巫史的公子来老朽医馆说的是被狗咬,老朽很吃惊,因为近年来,但凡被恶狗咬伤的人,其中不乏有些日后会发疯,到处咬人,老朽不敢耽搁匆忙之下就赶至贵府,但看公子这伤口的齿印,倒不像是被犬类利齿所咬,反而更像是人类钝齿所为!”
听素衣老者所言,云韵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被人咬的?”
扁大夫点了点头,直言不讳道:“依老朽看,十有八九是的!”
“究竟谁人如此歹毒,硬生生将我儿肉给咬下?”云韵脸色阴沉,双眸中道道寒光闪现。
素衣老者见云韵面若寒霜,不敢再言,而是转身默默地从医箱中拿来锋利小刀涂上烈酒为墨天清理伤口。
“啊……”的一声惨叫,忽然打破沉寂。
昏死过去的墨天最终还是被疼痛惊醒,一旁的云韵见此连忙一把按住墨天颤抖的臂膀。数下之后,扁大夫收了刀,在其伤口处撒下一把粉末,裹上白布。
“好了,夫人!”扁大夫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有劳了,扁大夫!”云韵说着嘘了一口气。
“夫人,公子伤口的血老朽暂时用止血粉止住了,只是这伤碰不得水,今后要好生护理。”扁大夫说着从药箱里拿来一份干净的羊皮和一只笔,“今儿来的匆忙,没有准备药材,老朽将药材名单写下,夫人可派人自行去药房抓药。”
说完,扁大夫就在羊皮上写下药方,云韵接过药方后道了声谢就送让守在门外的婢女送走了扁大夫。
此刻房间中。
望着臂膀裹着白布的地方,墨天哭声哭调道:“娘……好疼!疼死孩儿了!”
云韵看着可怜兮兮的墨天,忽然挥出了右手。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墨天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呆呆地望着云韵,不可置信,“娘……你干嘛?”
“说,和谁打架了!”
“孩儿……我没打架啊,我真的……”墨天声音越来越小,眼神慌乱不敢直视云韵。
云韵火气更大了,她最不喜欢被骗,遂一字一顿地道:“我再问一遍,和谁打架了。”
“娘……我……”墨天埋着头,慢腾腾地说:“和墨枫。”
“墨枫?”云韵心中一颤,她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和一个瞎子打架,而且这个瞎子还比他小上几岁,两个不同年龄段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矛盾?可不待她细想,墨天又开口了。
“娘,是墨枫他先骂孩儿的!”
“他先骂你?”云韵阴沉着脸,“还不快说,到底什么情况?”
墨天想都不想,章口就来道:“今天孩儿和杨昊、子洛在后院的兰亭中玩,墨枫和梁燕不知怎么也过来了,他非要我们带着他玩,我想啊,他眼睛又看不到,我们根本和他玩不到一块啊,所以我没答应他,他就嘀嘀咕咕的骂我,我气不过就上去推了他,他就咬了我。后来……”
“就为这事,他咬你?”云韵有点不信,忍不住打断道。
“对啊,他咬的可狠了,我一直求饶,他都不松口,后来还是杨昊上来拉开的!”墨天愤愤地道。
云韵心中不由大骇,墨枫这才几岁大的孩子,哪来的这么大的狠劲?虽说墨顷宇临行之前关照过,让自己一定不能亏待这个孩子,但也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吃这么大的哑巴亏啊!公婆走的早,丈夫墨顷宇又一直不在身边,墨天这个孩子自己独自抚养长大,也成了自己的唯一寄托,一直对其都是关爱有加,两个孩子中,她自然偏向了自己的儿子。
“把衣服穿好,跟我走!”心中不平的云韵犹豫再三对墨天道。
“娘,去哪里?”墨天说着站起身,拿过一边的衣衫穿好。
“去找墨枫。”
“娘……墨枫他也不是故意的,我看……就算了吧。”墨天低着头低声细语道。
云韵眼一翻,不屑道:“你倒是大度啊?他可曾对你手下留情?你爹爹今儿刚走,就发生这样的事,往后还得了?我云韵是答应过他照顾好墨枫,但我要照顾的是人,不是一头咬人的畜生。”
云韵心中爱子心切,一急之下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言语中直接把墨枫比作了狗,随后不管墨天再说什么,直接拉着他直奔府邸西院而去。
路上,家丁婢女望见忿然作色的云韵,赶紧通知了管家福伯,福伯了解情况后,也连忙快步流星地向了西院。
时至晌午,艳阳高照,西院池塘边的亭台中,梁燕正用剥了壳的热鸡蛋帮墨枫揉着鼓胀的脸颊。
“燕儿,有人来了!”墨枫忽然开口。
好像为了印证墨枫的话一样,随后远处院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梁燕抬头望去,只见脸色阴沉的夫人云韵已经踏进了院门,后面跟着脸色极为难看的墨天,而自己的爷爷居然也一脸焦急的跟在后面。
墨枫侧耳倾听,见来人脚步急促,心中不由暗叹,“来的好快!”为了不牵扯梁燕,随即小声道:“燕儿,待会儿你不要说话。”
“公子……”
“听我的!”墨枫打断梁燕的话。
这边云韵早已望见亭台中的两人,直迎他们而来,后面墨天和管家也急忙跟上。
待云韵踏上亭台石阶那一刻,双目空洞的墨枫连忙起身面向三人道:“孩儿见过大娘!”
梁燕也急忙躬身施礼,“燕儿,拜见夫人,大公子!”
见墨枫如此,气势汹汹的云韵刚欲开口质问,突然有片刻愣神,再望墨枫他也是鼻青脸肿,心头忽然冒出一丝不忍。
“今天究竟怎么回事?”云韵还是开口了。
“回夫人……”梁燕刚开口,忽然想起墨枫先前的交代,又赶忙缄口不言。
“大娘!”墨枫先是恭敬地叫了声后道:“大哥是我咬的!”
云韵诧异地望着墨枫,她本想先是强硬质问一翻,可没想墨枫他居然抢先直截了当的承认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这边墨枫又紧接着开口了。
“孩儿知道错了,请大娘责罚!”
众人各怀心思皆是愣愣地的望着墨枫,仿佛这一刻,他已然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特别是墨天,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生怕墨枫道出实情,只是没想他居然认了错,他的眼中不由露出一丝轻蔑之色。
见云韵沉默不语,管家福伯连忙上前一步对云韵躬身施礼,“夫人,小公子年少无知,身子骨单薄,还望从轻处罚。”他边说边朝墨枫身旁的梁燕使眼色,希望自己的孙女也能帮着说上几句。
福伯话中的怜惜之意,云韵自然知晓,此刻她的脸色渐渐舒缓,心中不由也是暗自叹息,望着一脸红肿的墨枫,“罢了,罢了,你既已有悔过之心,这事就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你爹爹既然将你交付给我,我自当会尽为娘的责任,往后你与墨天我会一视同仁,谁要犯错,定会严惩不贷。”
听得此话,一抹淡笑从墨枫嘴角一闪而逝,随后他连忙恭声:“大娘的话,孩儿紧记在心!”
云韵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年少老成,仿佛换了一个人的墨枫让她不由另眼相看,管家福伯也对如此心智的墨枫大感诧异,只有墨天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墨枫今天的表现十足是个胆小懦弱之人。三人在西院没有多留,便匆匆离去。
此后一段时间一直相安无事,这些日子墨天再也没有踏入西院一步,而墨枫依然像往常一样,由梁燕牵引,将整个将军府邸各处逛了个遍,他身体和脸上的伤也在那日睡了一觉之后第二天便已消失不见,结合之前额头的摔伤,这让梁燕不由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