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看上去比较的大,从村头到晒谷场大概就有四、五十户人家了。晒谷场一般会在村子的中央,方便村里的人都过来晒稻谷,所以这个村大概有百来户,按一户五口人来算,有五百多人,算是大村庄了。
迎面一群人围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位步入古稀之年的老人,背有些佝偻,一手杵着一根拐杖,另一手被一个女子搀扶着。之所以说是女子,是因为黄萧帆也不能确定这是一个女孩还是一位嫁作人妇的妇女,脸蛋不算特别漂亮,但胜在五官精致,身材匀称,即使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黄萧帆却能感觉到那女子淡定、儒雅的气质。大家闺秀!黄萧帆只能想到这四个字。虽然疑惑这么偏僻的村庄,怎么能养育出这么一朵美丽的水仙花,黄萧帆还是赶紧翻身下马,拱手抱拳。
“你们是从哪里吃了败仗的官兵,是哪只部队的就滚回哪里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这些败类!”
没等黄萧帆开口,倒是这个垂垂老者先说话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搞得黄萧帆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哎、哎,你这老头怎么说话来的,信不信老子一刀劈死你。”王二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这两天被黄巾军追着跑,又被那些只顾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百姓埋汰了几次,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一听这老头又是这么副德性,差点真就拿刀捅人了。
黄萧帆心里那个狠啊!狠不得好好地踹王二胖两脚!本来黄萧帆想解释一下的,被王二胖这么一吼,好嘛,这下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人家铁定要把自己几人当作落难的兵匪了。
稳了稳心神,黄萧帆对老人道:“老人家,我们并不是被打散的逃兵,我们是扬州皖县守军。这次来只是告诉你们一声,黄巾乱匪马上就要到了,赶紧带上所有的粮食上山避难去吧!”
“皖县守军?!黄巾乱匪?!所有的粮食?!”扶着老人的女子有些疑惑,忽然像明白了什么,有些责问道:“黄巾乱匪在攻打你们皖县?可黄巾军久攻不下,但粮草已快耗尽,于是出来抢粮。而你们为了避其锋芒,不与其真面决战,就想出了坚壁清野这劳民伤财的法子?”
黄萧帆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仅仅是从几个词汇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东西,而且还那么的准确,最最关键的是黄萧帆被当众打脸了,好不尴尬!
“希望各位乡亲理解!无需多久,最多三天就行,前提是村里不能有一粒粮食。”黄萧帆如实回答。
“那如果有实在带不走的粮食呢?”女子继续问道。
“那我会把它们烧掉!”
“竖子敢尔!”这次质问黄萧帆的是连站立都不稳的老人。
“老人家,您姓李吧,那我就叫您一声李大爷了。李大爷,其实我刚刚还没说完,烧掉的粮草我们会记录在册,等到黄巾军被击溃,你们来我们皖县领也可以,我们帮你们送过来也行!”黄萧帆还是一脸和煦的解释道。
“哼!无勇!无能!无德!”老人一脸鄙夷。
“我爷爷的意思是你们身为官兵,那就是守土有责,敌人久攻不下已显颓势,已由攻转守,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应该一鼓作气击散或击溃敌人,但按现在的状况来看,你或者说你们的将军并没有下这样的指令,视为无勇;只能据城而守而不能退敌,战或不战主动权都没掌握在自己手上,视为无能;这也就罢了,现在的官兵也就这本事,我们这些百姓都知道,毕竟他们本也是朝不保夕、穷困潦倒的农民,可你或者说你们的将军还要搞这种劳民伤财的坚壁清野,把自己无能所结下的苦果硬塞给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如此卑劣的行为视为无德!”一直扶着老者的女子把他爷爷的六个字解释了一遍。
黄萧帆听得有些恍惚,好一个面目端庄秀丽却言辞犀利的美女啊!有一瞬间黄萧帆都怀疑自己是否是真的那么不堪。
“姑娘,不否认你说的话是很在理,但有两点必须要和你说清楚。第一,战争不是游戏,是要死人、死很多人的,我们皖县总共才一万兵马,每一个在我的心中都是宝贝疙瘩,我是不愿意看他们白白送命的,况且势均力敌的决战打赢了还好,万一输了呢?谁去拯救那城里城外的百姓呢?那可是十几万人啊!第二,不要把战争想象的多么的美好,更不要认为战争就只是官兵的事,觉得与百姓无关,就拿当下的黄巾乱匪来说,他们烧杀抢掠的对象不就是百姓吗?他们攻破城池后会只杀官兵而不屠戮百姓吗?若想人救,必先自救!一个溺水的人不想办法自救,只知道怨天尤人,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免得浪费别人的精力。”
“哼,不知所谓!”显然这老人还是不买黄萧帆的帐,晃悠悠的转过身,准备走人:“你们走吧,就当你们没来过!既然官府的人保护不了我们,我们也不指望它了。村里有这么多青壮,我们自己能保护自己。”
“站住!”黄萧帆刷的一下拔出了佩刀,直接就架在了老人和女子的脖子上,其他九人也分分拔出了配刀,围观的村民们是吓得尖叫后退。
“既然你们从一开始就将我们当作了兵匪,那我们就做一回兵匪好了,我们已经两天没有让黄巾军抢到哪怕一丁点粮食,只要再撑一天,加上来回黄巾军主力就得三天吃不上饭,到时候就可轻而易举将其歼灭,所以这个时候我是不会让你们坏了我的计划的!若杀一人能救百人,我来当这屠夫又如何!”
黄萧帆环顾四周,接着道:“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你们的去留我不管,但你们必须把你们所有的粮食交出来,我会一起烧掉,不留一粒给黄巾匪。”
“不可能”、“不可以”、“宁死不屈”,一瞬间像是在油锅里倒了一瓢水,百姓立马就炸开了,分分叫嚷着要上前拼命的架势。
“第二,带上你们所有的粮食上山躲避三天,三天后你们下山什么都没丢,那我们大家相安无事,若丢了什么东西或房屋被烧了,可以去皖县找我们索赔。”黄萧帆继续道。
“这个可以”、“这个倒是可以接受”,人群里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女子缓缓的拨开架在自己和老者脖子上的刀锋,转回身形,盯着黄萧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首先,我们会上山!但不是因为你指的两条路,而是因为你们的到来也许真的会将兵祸带到此处。其次,你的坚壁清野是不可能成功的,就像你珍惜自己士兵的生命一样,你无法想象锅碗瓢盆对普通百姓的重要,他们宁愿看着东西被抢而自己束手无策,也要追求能看到自己东西的那一瞬心安,因为他们总共才那么几样东西,觉得每一样东西都关乎着他们的生命。前脚你们用钢刀把他们赶上山,后脚他们就会下山看看自家的东西少了没?”
女子呼出一口气,严肃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调皮,对着黄萧帆眨了眨眼,微笑道:“不信的话你现在可以回去看看,说不定那里炊烟袅袅,正等着你过去吃晚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