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的水盛在赭红色的木桶中,清凉透明,倒映出天花板上垂下的铁链。随着水波的晃动,铁链的倒影随之扭曲。
一张丑陋而残忍的脸出现在倒影中。他是一名狱卒,名叫庆彘,有着一张令人倒胃的脸和一双灵活的眼睛。他是内圉著名的刑讯高手,深谙刑罚的妙处,深得主公的喜爱,据说他可以让一个人连续昏厥七七四十九次而性命无虞。他是计国人,祖上一直从事刽子手的行当,直到他这一代才得遇明主,被张粲带回章国。
庆彘拎起木桶,把冷水泼向旁边的人。她叫乌麦,和白鹿年纪相仿,身材修长健硕,凹凸有致,但皮肤略显粗糙,是典型的章国女人。她被吊在白鹿旁边,浑身布满鞭痕烙印,**被割掉,早已昏厥多时。显然张粲对她的皮肤没有兴趣。
乌麦苏醒过来,看到身旁那具还在蠕动的血肉模糊的躯体,顿时疯狂的尖叫起来,束缚四肢的铁链也在抖动下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张粲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景致,眼神中掠过一丝哀愁,叹息道:“为什么世人都如此残忍,为了一些荒唐的誓言做无谓的牺牲,花一般的年纪,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呢?”
乌麦沉重的喘息,咬牙骂道:“阉竖,公主殿下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公主殿下?”张粲悠然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悠然自得的过太平日子,哪管你们姐妹会为她送命?”
“那又如何?”乌麦把口中的血水喷到张粲的锦袍上,厉声骂道,“殿下早晚会查明真相,将你碎尸万段!你以为章国可以任由你们内圉为所欲为吗?”
庆彘上前一把捏住乌麦的脸颊,令她的嘴不能合拢,他把手中的铁夹伸入她的口中。
“轻一点,不要伤了她的舌头。”张粲提醒道,“我还需要乌麦姑娘说话。”
“小人不敢,”庆彘一脸谄笑的禀道“请主公放心,小人只是拔掉她的一颗牙,给她一点警告。”
张粲回身点手示意,两旁的童子十指拨动,琴瑟齐鸣,以掩盖凄厉的惨叫声。
司徒煜的神机妙算可以骗过天下,但却瞒不过张粲。他和司徒煜就像是太极图中的阴阳鱼,彼此灵魂相通。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司徒煜真正的知音并不是赵离,而是他的死对头张粲。在两人长期的较量中,司徒煜虽然聪慧绝伦,足智多谋,却始终无法占据优势,因为他想到的一切,张粲也都能想到;但张粲能做到的事,司徒煜却做不出来。如果世界规则是弱肉强食实用为先,那么没有底线的人一定占据先天优势。
乌麦和白鹿都是嬴媤身边最亲近的侍女,也曾经陪她一起前往大域学宫以及定平国,对公主的秘密一清二楚。在半路公主被掳后,她们和送亲的武士一同回到章国。两人和武士们的说法一致,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不料两人于前一天突然被劫持到内圉,受尽酷刑,但两人对公主忠心耿耿,任凭内圉的打手如何凌虐,都不肯吐露公主的下落。她从来未曾想到内圉的人竟敢对她们下手,章国上下都知道长公主是大王的掌上明珠,一个小小的中大夫就算吃了熊心豹胆,也难以与公主抗衡,直到她看到白鹿血肉模糊的躯体,才明白自己这次是真的落入恶魔之手。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公主的下落。”乌麦哽咽啜泣道,一旁的血腥味阵阵袭来,在疼痛和恐惧的夹击下,她开始有些崩溃了。但张粲知道,他需要进一步打垮这个女孩的信心。
“请不要侮辱我的智慧。”张粲用白绢擦去乌麦脸上的血迹,柔声说道,“我既然敢对你们下手,就一定要找到公主的去向。”
张粲很喜欢这种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他和王晋不同,对于王晋来说,杀人是为了赢得战争胜利的必要手段,而他杀人却是一种享受,或者说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杀人,至少不喜欢屠杀,他认为那是屠夫的做法,粗鄙不堪,毫无美感可言。死亡和痛苦是美丽的,是圣洁的,王晋之流的匹夫永远无法理解。他喜欢折磨他们,从肉体上和精神上,就如同他完美精细的刺绣,他喜欢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喜欢关注受刑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声呻吟,每一次颤抖,这令他感到心旷神怡,当年他身边最美丽的姬妾也未曾让他有过如此快感。他喜欢看着人们一步步从坚强到脆弱,从矜持到崩溃,从高贵到卑贱,从求生到求死。
“你说的不错,你们是殿下最亲近的姐妹,我当然相信她有朝一日会回来找你们。而且如果发现你死在我的手上,一定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张粲把手中的冷茶泼进火中,冷笑道,“我不是王晋那种不知死活的匹夫,你们以为我会不想好退路,就贸然得罪大王的掌上明珠吗?我的地位还没有那么高,也没有那么笨。”
张粲点手示意,打手们搬出一个木箱。张粲从箱中拿出几件简单的珠宝:“这个你们不会不认得吧?”
这是嬴媤为数不多的几件珠宝,她平日喜欢身着甲胄,只是在节日、祭祀或其他盛典的时候才会佩戴。乌麦是嬴媤的近侍,当然认得这些首饰。她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会落在张粲手中。
张粲早已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坊间传说,每一百个人里就有一个是内圉的爪牙,这话你信吗?”片刻,他拿起珠宝,走近乌麦,温柔的轻轻抚弄她的发丝,自问自答道,“告诉你,这话不对,确切的说,一百个人中应该至少有三个是我的人,包括公主身边,甚至大王身边的侍从。所以,我拿到这些不是轻而易举吗?”
“你……你要做什么?”乌麦和嬴媤很像,是个直爽而勇敢的姑娘,不明白张粲的用意,但她的精神已被摧毁。公主府邸禁卫森严,而内圉的人竟然可以如入无人之境。章国新上任的司寇大人执法严明,而她们竟然在都城的街道上被人掳走。内圉在张粲手中已经强大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分别与侍卫和马夫相好,”张粲回身把手中的珠宝丢入火中,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他托起乌麦俊俏的脸,“我会说你们偷了殿下的珠宝,和情郎私奔了。”
“不,这不是真的……”乌麦崩溃的大叫道,“他们会为我们作证!”
章国人大都直爽率真,她从小和嬴媤一起长大,心地纯良,从未见过如此卑鄙的人。
“他们?”张粲大笑道,“你以为他们是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