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人显然没有料到门口有人,也吓了一跳,几乎把老鸨撞翻在地,慌乱之间,一串珍珠从他怀中的包袱里掉出。公孙痤素来眼尖,立刻认出这串珍珠是经他之手换来的,他对钱财珠宝一向不会看错。
“这不是我们的珠宝吗?”
话音未落,那个胖胖的中年人已经一溜烟地跑出院门,不见了踪影。
老鸨跳着脚破口大骂:“不长眼的龟孙,赶着去给你爹奔丧吗?”
赵离诧异的看着这个逃走的人,他在逃避什么?转头之间,他赫然看到一个人倒在屋内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一身青衫,正是司徒煜。赵离大惊,两步跨进房内将不省人事的司徒煜一把抱起。身后,老鸨也看到了这个情形,慌张地倒退几步大声尖声:“不好了,杀人啦!”
老鸨的叫声提醒了赵离,他厉声吩咐:“快追,别让他跑了!”
公孙痤心中挂念财宝,答应一声,迈开两条短腿,飞也似地追了出去。街上人来人往,那个中年人早已不知去向,公孙痤咬牙切齿地大叫:“你个王八蛋,我看你能跑的出大爷的手心!”转身添油加醋地吩咐门前守候的士兵,“赶紧禀报三将军,就说四公子被人打伤了!”
虽然公孙痤咋呼的很邪乎,但屋内的情形却并没有那么严重。赵离深得鬼斧老先生的真传,一号脉就知道司徒煜并无大碍,他脉象虚滑,只是箭伤未愈,加上过度劳累,导致气血两虚所致。
然而司徒煜的反应却大大出乎赵离的意料。就在赵离将他安置在榻上时,他很快苏醒了过来。司徒煜此时头疼欲裂,先是对赵离的出现感到颇为惊讶,继而神情焦灼地四处寻找,当他意识到那个中年人已经离开,而包袱也被拿走,顿时勃然变色。司徒煜一向沉稳从容,赵离从未看到过他如此的绝望和无助。赵离戏谑之心大起,故意问道:“你在找什么?”
司徒煜茫然地回过神来,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这句话应该我问才对,我可是这里的常客。”赵离继续开玩笑,他很少看到司徒煜如此焦急,所以想故意逗他一逗。他知道那个人一定逃不出三哥的手心,有恃无恐,故而自然有闲情逸致开玩笑。
司徒煜当局者迷,正在焦虑之中,无心分辨赵离的用意,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人?”
“一个胖子?大约四十多岁?”赵离心中暗笑,假装认真地问道。司徒煜,原来你也有上当的时候,赵离心中闪过一丝得意。往日两人戏耍,往往是心机缜密的司徒煜占上风,赵离总是被司徒煜捉弄,这次他总算找到报仇的机会了。
司徒煜浑然不觉中了赵离的圈套,他霍然起身,问道:“对,他在哪?”
“走了。”赵离坦然答道,“都两个时辰了,现在大概早已到章国境内了。”
“我昏倒了两个时辰?”司徒煜非常懊恼,他恨自己的身体如此虚弱,以至于耽误了大事,同时也埋怨赵离道,“你怎么不拦住他?”
“我为什么要拦人家?我与他素不相识,平白无故拦住人家成何体统?”赵离一副无辜的样子,“他是谁?你们在这做什么?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赵离希望可以套出司徒煜的话,但司徒煜此时没有心思跟他说这些,他不顾身体虚弱,挣扎起身,跑向门外,但剧烈的头痛令他跌跌撞撞,几乎不支。
赵离见状心中掠过一丝心疼,连忙扶住司徒煜内疚道:“你先别急,我帮你去追好不好。抱歉,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那个人其实刚刚跑掉,我已经让三哥去追了。放心,他就是长出翅膀来,也飞不出黄丘。”
司徒煜无奈地看着赵离,他喜欢赵离的洒脱肆意、玩世不恭,但有时候也实在拿他没有办法,这个淘气的小侯爷开起玩笑来从来不分时间场合。
司徒煜记得有一次赵离跟从鬼斧研习制作麻药,学成之后手痒难耐,竟然拿学宫中打鸣报时的公鸡试手,以至于公鸡酣睡不醒,学宫中大部分学生也都随之睡到了午时,他也因此被罚禁足三日。
赵离没有意识到司徒煜的不快,还在好奇地刨根问底,笑着挡在司徒煜面前:“人我帮你抓到,不过你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歉,现在没时间说这个!”司徒煜有些心烦意乱,推开赵离,向外走去,他的脚步还有些踉跄。“这是我和他的私事。”司徒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似乎这是一件令他非常难以启齿的事,“你如果想帮我,就帮我尽快找到他!”
赵离一向豁达,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但他觉得不公平,他对司徒煜坦诚到了极点,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但司徒煜却似乎一直在处处防着他。况且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一袋珠宝吗?他竟然看的比命还重要?
赵离是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人,他此时的心情沮丧透了,他是如此在乎司徒煜这个朋友,甚至打算违背父命、舍弃故国跟他一起去良国,可他竟然是一个为了一袋珠宝就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人。也罢,既然他这么在乎钱,而不在乎我这个朋友,就随他去好了。
赵离不喜欢勉强别人,他转身向外走去,冷冷说道:“赵某说到做到,如果抓不到他,我如数赔你!”
司徒煜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赵离在生气,但现在万分紧急,没有时间解释,只能以后再向他赔罪了。
赵离说的不错,司徒煜确实多虑了,那个偷走珠宝的人现在就在赵夺的马背上。
虽然他一刻不停地匆匆驾车逃走,连客栈中的行李都没有收拾,但一辆由普通车夫驱赶的普通马车怎么能跑得过飞将军赵夺的战马?他还没有跑到黄丘的边界,就被风驰电掣的骑兵擒获了。
赵离和司徒煜分头去找,约好一个时辰后在原处汇合。赵离还没有拐过街口,三哥赵夺就飞马赶到了,身后跟着十几名全身披挂的骑兵,马背上横搭着那个倒霉的中年胖子,和他偷走的那袋珠宝。
美梦易碎,造化弄人,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又回到了偷走珠宝的那个房间,甚至壶里的茶还是温的。老鸨猜得不错,这个人确实是个商人,确切的说,是一个粮商。
他胆子很小,面对如狼似虎的定平骑兵,几乎没有费任何周折,他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战战兢兢地全部招认了,他招的是如此彻底,毫无隐瞒,甚至没问到的也说了。他叫孚仲,曹国人,四十岁,有一妻两妾,三个孩子,其中两个是孪生,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因为老婆凶悍,一直未敢相认……
“住口,没问你这些。”赵离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如果任他说下去恐怕要说到明天清晨了,他迫切地想知道关于司徒煜的事。
赵离拿起那袋珠宝,在手中掂量:“这是哪来的?”
“别告诉我这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那我会一颗不剩的给你塞回去!”公孙痤狐假虎威,狞笑着威胁道。
粮商吓得满头大汗,扣头如同鸡啄碎米:“大人,小人一时糊涂,财迷心窍,罪该万死,我要是知道这三百石粮是高漳君他老人家要的,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不给啊……那位大人,他,他只说是自己要的,没说是军粮啊……不不,小人不敢狡辩,就算是他自己要的小人也不该见财起意,昧了人家的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