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安与张粲在后山见面的时候,公主嬴媤正一个人在演武场“孔炽”旁边徘徊。
那日公主媤与霍安一番恶斗之后,一路上,她心中憋着一口气,琢磨着对方的招式以及破解办法,惦记着几天后再打一场,彻底打败那个骄傲的白袍少年。
她回到善留馆,准备沐浴更衣,当她扯下围在腰间的长袍的时候,心中却不由一动。
在演武场上与霍安拼命搏斗之时,一心求胜,并没有想到男女有别,现在想来还是不免有些难为情,尤其是霍安相赠锦袍时一直盯着她的腿看,距离那么近,一定给他看的一清二楚。
虽然章国民风彪悍,但嬴媤毕竟是桃李之年的女孩家,想到这些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
黄昏,夕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嬴媤慵懒地躺在浴桶中,长发漂浮在水面上,有些纠缠不清,就像她此时的心情。
白袍少年的样子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尤其是那双眼睛,充满傲气,却不失清澈,但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很讨厌。
她把腿浸入水中,似乎是要躲避他的目光。
水温润柔和,令她感到惬意,仿佛要融化在水中。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腿很美,皮肤光滑,如同禹地的锦缎,肌肉紧致匀称,如同秋天的莲藕一般,以前她只知道这双腿可以乘骑烈马,可以跃过沟壑,可以踢断木桩,却从未想过会吸引一个男人的目光。嬴媤感到心在怦怦跳,这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跨出浴桶,赤脚走过散落在地板上的衣服,无意中踩到了某个东西。嬴媤捡起,竟是一枚黄金镶嵌的虎牙。
显然是那个白袍小将的物品,在混战中落在自己身上的,她清楚记得自己亲手扯断的那条悬挂虎牙的皮绳。
也许这是上天赐予的契机,让我能与他再次相见,嬴媤心中不由掠过一丝欣喜。
嬴媤在演武场等了许久,白袍小将却始终没有出现。
那颗虎牙她一直握在手心里,心中默念着见到他的时候应该怎样讲话,如果他问起原因,就说要还他这件东西。可是万一他问我在这等了多久,我应该如何回答?
我可以矜持地说“恰巧路过,顺便把东西还给你。”嬴媤心中暗自盘算,可是这样说会不会显得有些过于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不如如实回答“在这等了两个时辰。”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过于殷勤呢?
如果他也像赵家小侯爷那样,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身边有许多女人,我这样做会不会招来他的嘲笑?毕竟我们只有一面之交,而且还是打了一架。而且人家是否已经娶妻?是否已经有了心上人?有没有还在生我的气?
这一切都未可知。
嬴媤心中烦乱不安,几乎想要转身离开,但是另外一个声音告诉她,应该再等一会,也许他很快就要出现了。
既然他号称“监兵魁首”,想必一定也爱武如痴,所以演武场应该是最容易找到他的地方,嬴媤自己就是这样,几乎没有一天不练习弓马武艺,没想到一直等到太阳偏西,白袍小将却始终未曾出现。
嬴媤有些失望,她哪里知道,霍安此刻刚刚把一个人推下悬崖。
长时间的等候令她感到烦躁,嬴媤穿过树丛花草,信步走到湖畔,她打算借助湖水平复一下纷乱的心绪。
湖心的弈星亭在夕阳下显得非常别致,湖边的大树下有一块巨石,一半没入水中,水面之外高约六尺,峥嵘嶙峋,形状奇特,颜色青灰,上面布满了绿色的苔藓。
嬴媤抽出佩剑,心中暗自祈祷“皇天在上,如果我与白袍小将有缘,就让我一剑劈开这块巨石。”
想毕,她凝神静气,挥剑大力劈向巨石。嬴媤膂力超人,章国冶铁天下闻名,她手中的剑也是百炼而成,无坚不摧。巨石应声而裂,轰然落入水中,水花溅起五尺多远。
嬴媤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旁边传来一声惊叫。
一个女子从树后站起,手拿书卷,身上的衣裙被湖水溅湿了大半。嬴媤刚才一直心神不宁,竟然没有注意到树后有人,此刻不免大为尴尬,好在对方只是吓了一跳,并没有追究的意思,片刻定下神来,反而对她友好地一笑。
“姑娘好剑法。”
嬴媤这才想起,自己手中还握着出鞘的利剑,她连忙还剑入鞘,跑过来手忙脚乱为对方整理衣服,口中连声道歉。
“小妹一时唐突,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嬴媤注意到她并没有在意自己的衣服被弄湿,而是第一时间擦干书上的水渍,显然那是她最为珍爱之物。
深秋的天气已有些微冷,风吹过,女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嬴媤连忙脱下披风,裹在她身上。对方身材娇小,比嬴媤至少矮了半个头,肩膀更是窄了很多,嬴媤的披风在她身上显得又长又大,几乎像婴儿的襁褓一样,很有些滑稽。
“不妨事的,我家住得近,回去换衣服很方便的。”女子莞尔一笑。
嬴媤突然发现她很美,发如墨染,眸若星辰,肌肤吹弹得破,尤其是身上那种飘逸出尘的气质,更是不可方物。嬴媤不禁暗想,她当真是人间女子吗?
“殿下如不嫌弃,可到寒舍小坐。”
嬴媤一惊:“你认得我?”心中更是懊恼,这次丢人丢大了,章国公主没事在湖边砍石头,成何体统?
“天下除了章国长公主,又有哪个女子既仙姿玉质又力敌千钧呢?”
嬴媤脸红了:“哪有,姐姐你才是仙姿玉质。”
她刚才就想这么说了,只是不知道这么雅致的词。
“小女子廖清,见过长公主。”那女子说道。
“你就是廖家姐姐?”嬴媤又惊又喜,“早就听说大域学宫有一位了不起的大才女,难怪这么……这么……好看!”
嬴媤也想称赞对方一下,但却一时词汇枯竭,搜肠刮肚地想了半晌,到底还是用了最为最常见的一个词。
“我刚才还在想你到底是人还是湖中的仙女呢。”
“我要真的是湖妖,就会让你的祈祷马上应验。”
嬴媤又是一惊,脸顿时红了,我刚才明明是心中默念,她怎么会听到的?难道我无意之中说出了口?
“放心,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是猜的。”廖清安慰道,旋即狡黠地眨眨眼睛,“不过看来我猜对了。”
“不不不,你猜错了!”嬴媤跺着脚大声说道,“我根本不是那么想的!”
“我还没说我猜的是什么,殿下又如何知道我猜错了呢?”
“怪不得人们都说你们读书人心眼多,话里话外欺负人……”
嬴媤窘的脸红到耳根,作势欲走,被廖清拉住。
“好了,我亲手烹茶与殿下赔罪如何?”
廖清的笑容有几分顽皮,令嬴媤感到非常亲切,她从小就和男孩们一起习武,几乎没有闺中玩伴,母亲早亡,父亲每天忙于国事,心事更是不知应该向谁说起,现在见到廖清,自然有一种一见如故的亲近感。
她此时满腹心事,正愁不知向何人说起。廖清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她同为女子,又聪慧睿智,善解人意。
“既然姐姐相邀,那小妹就不客气了。还有,不许再叫我殿下,否则我就叫你夫子了。”
天下最勇猛的女子和天下最智慧的女子挽着手,沿着湖畔小路走向无为阁。
夕阳下,湖面倒映着两人的身影,令周围的美景都为之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