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家骑兵的残忍不仅刺痛了司徒煜,也激起了霍安胸中的怒火。当年身为大将军的扈铭正是因为不愿屠杀战俘而得罪了朝廷上下,从而抛弃爵位和封地,离开故国,来到大域学宫执教。霍安身为扈铭的爱徒,深得老师教诲,身为武士,不仅要保家卫国,更要锄强扶弱。霍家与鲍家的封地相隔不远,也是景国实力最强的两个家族,平时井水不犯河水,霍纠也经常告诫儿子,不要轻易招惹鲍家的人,以免引发不必要的冲突。但今天霍安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屠戮婴儿的行为。鲍家骑兵的利矛坚盾都来自章国,锋利的刀尖在阳光下泛起金属的光泽,令人感到森森寒意。就在婴儿稚嫩的身躯即将被长矛贯穿的那一刻,霍安闪电般的纵马冲入敌阵,他身材高大,加上长长的手臂,比对手高出一大截,稳稳的接住婴儿。
鲍家的人马没有想到会有人挡横,猝不及防,被霍安救下手中的猎物。他们又惊又怒,立刻将霍安团团围住。霍安性如烈火,岂能受人威胁,立刻拔剑在手,嬴媤见状也纵马上前,与霍安并肩而立,手握兵器,严阵以待。为了隐藏身份,她在与赵夺分手时没有佩戴以往常用的长剑,而是换了一柄蛮族的弯刀,此时她一身异族男装,看上去赫然是一个精壮彪悍的蛮族武士。门客中有人认得霍安,连忙阻拦,毕竟霍纠在景国威名赫赫,即便是鲍宣子在世时也要让他三分。
鲍朔也赶到当前,认出霍安,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也曾经多次打过交道,霍安性情耿直,一直对鲍家兄弟一百个看不上。
鲍朔点头道:“原来是霍公子,怎么,还招了个蛮族小子做跟班?”
霍安想在这张得意洋洋的泛着油光的胖脸上打一拳,把他的眼眶打黑,或者直接把他从马背上揪下来,举过头顶,扔在旁边的泥坑里。他的个子不高,霍安相信自己可以轻松的把他举起来,或许一只手就够用。
霍安尚未说话,刚刚回过神来的灌央冲到跟前,目眦欲裂,手指鲍朔叫道:“鲍朔,你们光天化日滥杀无辜,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鲍朔冷笑道:“我讨伐叛逆,奉的就是王法,灌公子来的正好,我正愁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你却送上门来了,来人,给我拿下。”
鲍家虎狼一般的门客答应一声冲向灌央。
灌央见势不妙,连忙躲向霍安身后。
横剑当胸,挡在鲍朔面前。关于霍安的名声,鲍朔当然也听说过一二,不过他此时杀气正盛,又见霍安身边只有几个人,有恃无恐,喝道:“我劝你别挡我的路,否则让你们霍家和灌家一起灰飞烟灭!”
霍安从小心高气傲,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一向说一不二,除了父亲和老师之外,他在大域学宫也只是对赵离有些顾忌,其他人谁不对他恭维有加,哪能受得了这份气?
“我要是非管不可呢?”
“我看你还是先回去问问你老爹再做决定的好。”鲍朔冷笑道,“看看他有没有胆子跟我们鲍家作对!”
这句话实实在在的点燃了霍安的怒火。
“我看你是找死!”
霍安当胸一剑,几乎刺中鲍朔。鲍朔仓皇闪过,连忙挥手下令,几名门客扑向霍安。只见寒光闪过,金属交鸣,两个靠近霍安的鲍家门客惨叫一声,一人手臂折断,一人身首异处。对于鲍氏家族,霍安或许尚有顾忌,嬴媤可不管这么多,章国人从来不怕拼命,她手中的弯刀快如闪电,一出手就是杀招。章国人本就是铁血而强悍的种族,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动口。一名鲍家门客挺戈刺向嬴媤,霍安劈手抓住戈杆,右手的剑准确的刺入对手的咽喉。
血光闪现,现场形势骤变,霍安知道事已至此,只有拼个你死我活。嬴媤多年来一直希望可以驰骋疆场,浴血拼杀,没想到真正一展身手的机会却是在这个时候。赵夺给她准备的是一柄大号弯刀,非常称手,这种分量的兵器在蛮族地区也只有非常强壮的战士才可以使用。弯刀宛如雪练,瞬间砍倒了五六名敌人;霍安担心嬴媤有什么闪失,也是拼尽全力,他深得扈铭真传,对各种兵器了如指掌,现在他抢了一根长戈,舞动如飞,神勇无比,大有横扫千军之势;灌央悲愤交加,心中又牵挂家人,因此最为拼命,一番厮杀过后,地上倒下了十几名鲍氏门客。
难民中有不少是灌氏溃兵,他们只不过被冲散了队伍,打散了阵型,兵将无法相顾,他们虽然丢盔卸甲,失去了武器,只能混在难民中逃亡,但并未失去战斗力,现在有了少主和霍家公子的带领,马上恢复了勇气,猛虎一般扑向鲍氏人马。
双方一场混战,到底是鲍家军人多势众,又装备精良,灌氏残兵无法抵挡,只能掩护百姓且战且退,霍安、嬴媤、灌央带领十几名灌氏残兵拼死断后,司徒煜和田武、范缰护送老幼黎民逃往附近的一个废弃的村落之中。
废弃的荒村中空无一人,荒草丛生,房屋大部分已经破败坍塌,几只乌鸦停在干枯的树枝上,一派萧瑟的景象。远处的田野也早已荒废,只剩下一片枯黄的野草。这些荒草给百姓们提供了隐身之所。此时天色已晚,夕阳西下,在昏暗的光线下,追兵们很难发现隐藏在草丛和灌木中的难民。
一支箭划破夜空,紧贴着霍安的脸飞过,他可以感觉到箭羽带动的气流,肩上散落的长发被气流带动,轻扫在脖颈上。
对面放箭的是一个年轻的骑兵,他的长矛插在马鞍旁的金属环中,在月光下看上去像是一条纤细而怪异的肢体。虽然在夜晚,霍安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动作,他此时又敏捷的抽出一支箭,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满拉长弓,向霍安瞄准。更要命的是,在他的正北方和西北方向,另外两名骑兵也张弓搭箭,瞄准霍安,三人呈合围之势,一左一右一中,牢牢的钳制住猎物,显然他们是配合默契的同伴。
在所有的兵器当中,弓箭虽然看上去并不起眼,但却是当之无愧的王者,无论是战争还是狩猎,弓箭一直都是最为得力的武器,它的杀伤力虽然不如刀剑和矛戈,但其在实战领域内的综合地位,却远远高于其他武器,它虽然不能像长矛或者大刀那样一举击杀敌人,但也可以轻易的令敌人丧失战斗力。东西两侧的蛮族可以区区数万之众长期骚扰中原地区,靠的就是强弓硬弩以及来去无踪的快马。弓箭手可以通过地理优势,在掩护自己的同时,对敌方进行偷袭或者产生阻滞作用,尤其是弓弩列阵,威力更是其他武器不可比拟的。“夫言武事者,首曰弓矢”,因此扈铭在向弟子们介绍天下第一武士的时候,说的是弓马无双的赵夺,而不是力大无穷的卫野。
霍安的箭法不错,虽然远不及赵夺,但在监兵学院是当之无愧的魁首。他具备一个优秀的弓箭手应该具备的一切素质,修长的身材,敏锐的视力,以及两条肌肉发达的手臂,可以在百步之外连中靶心。现在他背后就背着一把长弓,这是他从敌人手中缴获的,但可惜背后的箭斛已经空了。霍安与三人相距均不到三十步,此时如果他冒死冲向其中一人,那么在他砍掉敌人首级的同时,另外两支箭就会准确的射入他的背部。
霍安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等候对方的攻击。
恩师扈铭曾经说过,大战之夜的月亮是血红的颜色。云层的缝隙中透出的几颗星星发出惨淡的光芒,以及远处闪烁的火把,像极了一场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