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媤第一次意识到男女有别是在六岁那年的夏天。当时她正和几个男孩在小溪中戏水,清凉的河水和炽烈的阳光令孩子们非常开心,河中鱼虾在岩石缝隙中穿梭嬉戏,大家玩的兴高采烈,突然看到奶娘如临大敌的跑过来,挥舞着树枝大呼小叫的赶走了那些男孩,然后飞快的脱下宽大的麻布外袍,把嬴媤包裹起来,抱在怀中,破口大骂着那些坏小子,恨恨而去。在回家的路上,嬴媤闻着奶妈外袍上熟悉的羊膻味和奶腥味,甜甜的睡着了。后来奶娘严肃的告诉她,以后不许和男孩子一起下河玩水洗澡,女孩的身体被男孩看到,会长出可怕的毒蘑菇。嬴媤从小和奶娘一起长大,对她的情感极为亲密,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小嬴媤好奇的是如果男孩的身体被女孩看到会怎么样。
“女孩看男人的身体,会长针眼的!”
可是为什么总是女孩吃亏?这个逻辑令幼年的嬴媤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所有的女孩都像廖清那么幸运,有一个可以用道理解释一切的父亲。这个问题完全超出了奶娘的能力范畴,因为这些道理一般都是母女之间口口相传,而她的母亲当初并没有告诉她如何解释。她只能告诉小嬴媤,这是天神的旨意,不许问那么多为什么,听话的孩子可以吃到烤羊腿,不听话就要被关在房里不许出门。
烤羊腿的香味让小嬴媤忘记了质疑,从此之后,她一直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无论是在演武场还是在宫廷中,都和父王一样,永远全身披挂。从很小的时候,父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通常都是铠甲、兵器和战马,她大概是天下最早穿着甲胄的女人,久而久之,人们也逐渐忘了她是个女孩子,包括她自己在内,直到在大域学宫遇到霍安的那天傍晚。
她清楚的记得那天的夕阳很美,天空被染成橘红色,她从小很喜欢吃橘子,据说良国盛产这种美味多汁的水果。霍安背光站在夕阳下,身上似乎也被阳光染上了橘子的香味。他的脸很英俊,几块青紫的伤痕和些许血迹让他显得更有阳刚之气。在那一刻,嬴媤的心突然一下跳的很快,她感到自己的身子有些发软,几乎失去了力气,她不想去看他,但却感受到他的目光像阳光一样刺眼,他在打量她,尤其是她的腿。
光着两条腿站在他面前让她感到很不自在,虽然她早已不再相信腿上会长出毒蘑菇。因此当霍安脱下白袍扔过来的时候,她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变成一个被外袍包裹住的小女孩,只不过这件锦袍质地精良,仿佛还带有淡淡的橘子香气。她的身上没有长出毒蘑菇,但心里却绽放出了美丽的木槿花。
嬴媤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鲍氏少年的脸,他的眼神兴奋而贪婪,像一个初次收到礼物的孩子,他的手正在扯下她身上最后一片衣物。月光下,她赤裸的身体非常完美,像象牙雕琢的玩偶。她的四肢被绑在周围的灌木上,他已经学会了前辈们惯用的手法,先固定住猎物的手脚,然后再用刀割开她们的衣服。她的眼神并不像大部分女人那样凄楚可怜,他常听大人们说蛮族女人总是有些野性难驯,但却更能令男人满足。他刚刚十六岁,还没有真正碰过女人,只是偷偷的喜欢过邻家年龄相仿的女孩,这一次他们让他先来享用这美好的肉体,他们要看着一个男孩如何变成真正的男人。
他能感到她在紧张和绝望中发出的战栗,在某一时刻,他有些退缩,他想到家中的姊妹和邻家的女孩,但周围的喝彩声让他再次鼓起勇气,燃起欲望,作为一名武士,不仅要会杀人,也要懂得享用猎物。每个少年都会崇拜强者,模仿他们的言行举止,在这次战争中,他多次目睹了前辈们如何对待战争中被俘获的女人和劫掠的财物,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这是一种潇洒、成熟而充满雄性魅力的行为。他们告诉过他,在战场上,越是邪恶,越是凶残,就越能震慑敌人。
他不想在前辈们面前表现出幼稚和脆弱,不想让他们认为他是一个对女人和杀戮毫无经验的人,因为这会招致他们的嘲笑和鄙夷,被他们视作软蛋,因此他的动作非常迅速和粗暴,像一个真正的恶棍一样剥光了猎物的衣服。
天晴了,空中闪烁的星星像宝石一般缀满辽阔无垠的夜空,灿烂的银河横贯天际,北斗七星像一只勺子,在夜空中为人们指引方向。她想起奶娘经常讲的神话故事,天上的神女下凡与人间的恋人相会,被天庭阻挠,聪明的神女把手中的勺子化作北斗星,为情郎指引方向。
在这一刻,嬴媤明白了,她以前之所以没有意识到战争的可怕,没有意识到父王的宏图伟业是一种灾难,是因为自己处于食物链顶端。她是章王嬴起的女儿,章国是战争的发起者和得利者,战争的灾难不会降临到她的头上,可是那些被章国兼并征服的国家,有多少平民家的妻子和女儿遭到和自己同样的命运。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
少年武士的心跳的越来越快,他暗自庆幸身旁的同伴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几乎感到无法呼吸,喉咙像是被某种东西堵住,他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但却舔到了某件坚硬锐利的东西,像伸出唇外的一根长刺,带有浓重的咸腥味。他想要呼喊,却只能发出干呕似的声音,他感到有些恶心,越来越多带有浓重腥味的液体从喉咙中涌了出来。
三名弓箭手相互示意,同时松开弓弦。与此同时,霍安从背后摘下长弓,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面对如此凶险的局面。霍安虽然在监兵学院熟读了所有兵书,分析过所有经典战役,演练过所有威力强大的阵法,但却并未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搏杀。在这一刻,他心中一片空白,以往所学竟忘的一干二净,但本能的反应却突然变得异常敏锐,多年来夫子的教诲已经深入骨髓,融入血液,早已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有如战神附体,身体微侧,闪过了正面射来的箭,同时伸出双手接住左右两支。霍安将一支箭衔在口中,张弓搭箭,一箭射翻右侧的敌人,然后纵马驰向右方,同时取下口中的箭,回头望月,正中左侧敌人的咽喉。霍安的马驰过右侧弓箭手的身旁,他俯下身,从死人的剑斛中抽出三支箭。
事后,霍安一直认为自己是听到了嬴媤的尖叫声,虽然嬴媤一再坚持说自己并未发出任何声音。霍安相信嬴媤不会哭嚎呼救,但他却清楚的记得是这个声音引导他冲向嬴媤被俘的地方,并准确的一箭射穿了鲍氏少年的后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