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轻轻脱下外袍,裹在嬴媤身上,把她抱在怀中。在这一刻,她是他臂弯中柔弱娇羞的小女人,像一只刚刚出生不久的羊羔。
男人大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保护欲,保护自己的亲人、爱人,乃至宠物,一般来说越是年轻,这种欲望就越强烈。尤其是霍安这种血气方刚的少年,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满足和兴奋,他为自己所为感到骄傲。
嬴媤一直尽力保持着克制,不让自己哭出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到自己需要被人呵护,而且这个感觉真的很甜蜜,以前她一直认为被保护是一种耻辱,在章国,人们只崇拜强者,只有勇士才能得到人们的尊敬。
霍安刚刚斩杀了嬴媤身旁的几名敌人,他的外袍上沾满血迹,闻上去有浓烈的血腥味。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比白天多了几分成熟和坚毅。令嬴媤惊讶和感动的是,霍安似乎从未介意她是否还是无暇的白壁,只是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如果当时你来晚了一步,我被那几个恶徒玷污了,你还会喜欢我吗?”事过之后,嬴媤提起这个话题,心中依然隐藏着一丝不安。
“那不是更应该被心疼吗?”霍安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嬴媤,“你被人欺负了,我难道不去跟他们拼命,反而再欺负你一次,你拿我霍安当什么人了?我爱的是你,只要你心里还有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今生今世,我绝不辜负媤儿。”
嬴媤在事发当晚一直隐忍,没有流一滴眼泪,此刻却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把头埋在霍安肩上,哭的浑身颤抖。
今生得遇郎君如此,夫复何求?
夜依然深沉,刚才阴翳的天空放晴了,中原大地的夜色虽然不似大漠草原上那般璀璨绚丽,却也深沉凝重,秋夜的星空格外美丽,如果不是身处战争之中,难道不是甜蜜的情侣们相聚的良辰美景吗?但周围的嘈杂声在提醒他们,追兵近在咫尺。
霍安和嬴媤夹杂在难民中向废弃的村庄退去。村子不算太大,应该有百十户人家,现在已然空无一人,部分房屋已经坍塌,但对于这些仓皇奔逃的人来说却也是难得的避难之所。人对于房屋总有一种习惯性的依赖,似乎这些残破的砖瓦土坯可以抵挡来势汹汹的骑兵。
“司徒兄,方圆十里之内,没有其他村镇,这里是唯一可以栖身的地方。”灌央气喘吁吁的说道,他身后跟着几十名散兵。
“不如我们收集砖瓦木石,搭建简易的壁垒,可以暂且抵御追兵。”霍安知道这些残破的房屋根本无法抵御骑兵的进攻。
“可是这里地势开阔,敌军又是以骑兵为主,我们即便挡住了一面的敌军,也无法阻止他们两翼包抄啊。”田武安置好几名难民,气喘吁吁的大声道。
这里已经有了几百名难民和溃兵,其他人正在从四面八方陆续像这个方向逃过来。星光下,遍地的难民像狩猎时被驱赶的黄羊和麋鹿,仓皇奔走,不时有行动迟缓的人被骑兵追上,倒在刀枪之下。
追兵成合围之势,在难民身后四面包抄,他们并不着急,因为以现在的局面来看,难民们根本无处可逃,包围圈越缩越小,让猎物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才是狩猎的乐趣所在。他们的狂笑声在夜空中传来。
“鲍朔这个王八蛋,竟然拿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当猎物来捕杀!”霍安焦躁的大骂。
“跟他们拼了!”嬴媤咬牙道,“事已至此,不如杀个痛快。我就是死在这也一定要拉上鲍朔垫背!”
“等一等。”司徒煜拦住了正要跃马冲出的嬴媤和霍安,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夜空下的远处,突然问道,“以你们的箭法,最远可以射多远?”
“三百步差不多。”霍安打量着手里这张弓,这是一张骑兵专用的马弓,比步兵用的长弓略短一些,想必射程也会短一些,但鲍氏骑兵统一装备章国制造的武器,这张弓由硬木制成,铜胎铁臂,牛筋为弦,极为强韧。
“不过百步之外就没什么准头了。”霍安补充道,“我没办法在这么远一箭射死鲍朔,否则我早动手了。说实话,我根本看不清他的位置。”
“我没让你狙杀鲍朔。”司徒煜把手中燃烧的火把递给霍安,微微一笑,“你只要射到他们背后即可。”
嬴媤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霍安抢先一步恍然大悟:“火攻!”
“可是,我们如何逃得出去?”嬴媤质疑道,难道司徒煜是想和敌人同归于尽?
“听我的,不会有错。”
司徒煜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霍安等人犹豫片刻,纷纷拿起引火之物,点燃了周围的荒草。自从致师大赛之后,霍安对司徒煜的话深信不疑,他不仅自己言听计从,也同样不许别人质疑。
“我大哥说的话,听明白了要照着做,听不明白就先照做,然后自然会明白。”
火箭像赤色的流星一般划过夜空,落在鲍氏骑兵背后的草丛和灌木丛中。大平原上荒草灌木丛生,中原地区秋冬季雨水稀少,荒草极易燃烧,瞬间像涨潮一般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圈。
鲍氏骑兵猝不及防,顿时一片慌乱,他们的身影在火焰的映照下随着火光跳动,仿佛地狱中的魔鬼。刹那间人喊马嘶,一片混乱,仓促间,他们只能加速前冲。
“怎么办?敌军马上就冲过来了,火也快烧过来了!”
眼看火圈在逐渐缩小,距离村落只有不到百步的距离,须臾之间就会烧到眼前。
司徒煜环顾四周,突然用火把点燃了面前的荒草,火焰一下子升腾起来,映红了司徒煜苍白的面颊。
霍安大惊道:“大哥,你在做什么?!要自杀也不能用这个办法啊,至少冲出去跟他们血战到底,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
司徒煜沉声道:“快,点燃周围的干草!”
“什么?”大家七嘴八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没有听错,快照司徒兄的话做!”霍安大声道,他率先行动起来,四周顿时燃起熊熊烈火。躲在村庄内的难民们发出惊惧的呼号声,对他们来说,近在咫尺的烈火和凶恶的追兵同样可怕。就连霍安也对司徒煜“纵火自焚”的举动感到不解,但他是一个优秀的武士,深知军令如山,战场上最忌将帅之间相互猜忌,因此毫不犹豫的点燃干草。
这一次他果然又没有信错司徒煜,神奇的现象出现了,燃烧的荒草没有向内,而是向外蔓延,仿佛是两面火墙,把鲍氏骑兵夹在当中。霍安想起恩师扈铭的话“水火风雷是天下最厉害的武器,再强悍的军队也无法抵挡”。四周燃起熊熊烈火,人喊马嘶,刚刚不可一世的鲍氏铁骑被席卷而来的烈火吞噬,在火海中挣扎呼号。
“难道是天意?这些灌氏蝼蚁命不该绝?”即便如此,鲍朔依然没有意识到对方阵营中有高人存在,“我出兵前找巫师算过,这一战是应该全歼他们才对啊。”
“老天,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火都能听你摆布!”霍安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我现在真的有点相信你大哥是半仙之体了,他是不是跟老夫子学的法术?”嬴媤也目瞪口呆。
火焰刚才是用来进攻的利器,现在却变成了对方防守的盾牌。内圈的火焰与外面的火焰越来越近,仿佛像去迎接久别重逢的朋友一般。两股火焰终于碰在一起,随着片刻的暴涨,由于没有了柴草,火焰逐渐衰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