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术身旁，走过无数黑皮老鼠。
数量之大，几乎可以用摩肩接踵，挥汗如雨形容。
宽大的巷道，一时间逼仄了许多。
空气中充满了腥臭的味道。
顾术注意到，无声无息地走过他身旁的老鼠们，身材都十分瘦弱。
大多数，瘦骨如柴都算是夸奖，可以想见，生活条件异常艰苦。
体型很小，不到常人脚掌一半。
皮毛干涩，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灰色粉尘。
洞穴中缺乏水源，空气干燥，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清洗过。
两三只走在一起，一路上都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腰间都系着一条绳子，上面串着许多绿色圆球。
顾术猜测是它们的干粮。
看着绿油油的，又带有一些灰褐色的斑点。
像是某种特殊的地衣，混合某些不知名粉末，加工捏成。
他怀疑那些褐色粉末是矿渣。
这些老鼠，与他想象中的，饥荒难民的可怜形象，别无二致。
出乎顾术意料的是，它们脸上并未带有赴死的惆怅，反而是释然地微笑。
经过侍卫的时候，还会停下，恭敬地抱拳一礼。
有些老年老鼠路过时，侍卫也会停下，对他一礼。
无言中，眼神交错间，向对方致以真挚的祝愿后。
再消失在顾术的视线里。
“他们，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侍卫的声音幽幽响起：“要到暴露区域了。”
顾术编辑完求助文本，设置上线自动发送至公·安网站后，同时抄送至摇光奥术公会。
听到侍卫的提醒，这才回过神来，关掉了眼前的屏幕。
大部分治安事件，公·安会同步转发至奥术公会的服务器中。
可是奥术公会资源有限，自然不能逐一审核。
前期很多公·安都能轻易解决的简单案子，都被希望问题早日解决的民众，一股脑转交给了奥术公会。
奥术公会被迫在十年前就开始实行双轨制，
仅受理公安递呈的恶性事件，
或是辖地奥术师递呈案件。
想到这里，顾术还挺感谢前身，难能可贵的克服了拖延症，
刚到炎晶，第一时间就将到摇光分会注册登记，将组织关系转移了过来。
侍卫拔出了腰间长剑，四下张望了两圈，轻轻敲了一下剑鞘。
退到顾术身旁：“顾先生，马上就要开始了。”
老鼠们听到剑鞘敲击声，尽皆放缓了脚步。
凄厉的风声，又响了起来。
顾术掏出了腰间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轻声问道：
“陛下说什么时候开始。”
“梦魇快要苏醒了。”
侍卫站在顾术身前，凝重地看着飘散在空气中的雾气。
“顾先生，陛下动手时，立刻开始随着鼠群往前跑。”
“无论如何，不要停下。”
听见侍卫对顾术的称呼，附近的老鼠们，同时惊讶地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侍卫身旁，好几只幼鼠围了过去，低声询问了起来。
他们叽叽喳喳地，突然成了焦点人物的顾术，有些坐立不安。
毕竟成了跨种族红人，还需要一定的一定的心理建设，才能习惯。
可是，老鼠们明显很喜欢这样的安静氛围。
讨论八卦的声音频率极低，成千上万只老鼠同时发出的声音，顾术就站在鼠群之间，竟然都不能听清。
顾术站着，身上越来越不自在。
过了一会儿，老鼠们互相间拉起了手，闭目开始祈祷。
顾术正好奇的观察，感觉身旁递过来一只爪子。
转头看过去。
骨骼纤小，五指分明，薄薄的肉垫上，长满了厚实的茧。
爪子主人见他没有反应，可能认为顾术怕脏，收回爪子在身上擦了好几遍。
又放在眼前看了看，似乎确定已经擦干净了。
来回纠结，就是不敢再伸过来。
顾术连忙伸手过去，轻柔地捏住了那只小爪子，学着他闭上了双眼。
右手握住匕首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白鼻尖的小家伙。
这么肃穆的场景中，还在做小动作，像极了古灵精怪的小孩儿。
察觉到顾术的动静，连忙闭上了滴溜乱转的小眼睛，吐了吐舌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侍卫独自站在鼠群中，主持仪式。
双手合十握住剑柄，紧贴眉心。
嘴中低语：“
岁邈知寒，山苍欲翠，
太白隐，朝阳现”
老鼠们颔首，一同静默地祈祷。
地道里老鼠们，衣衫褴褛，深陷绝望之渊。
学着他们闭目祈祷的顾术，偏偏感受到了文明的温暖。
慌乱的心，安定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黑雾渐浓，嘶吼声反而悄然，
受惊的猎犬，闻到主人气味，冷静地缩回了暗处，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鼠墟战栗了起来。
洞穴顶上，传来哗哗的落石声。
不需要侍卫指挥，仪式结束后，所有老鼠再次恢复到了自己的位置。
顾术站在队列中央，老鼠们离他的距离，刚刚好。
太近，会让他摔倒，
太远，种子还来不及吃饱，可能就会接触到他。
它从未吃过人，一定能分辨出他的气息。
一名奥术人的灵魂，足够让他度过危机。
梦魇一定会前方百计来的。
吃了他，
无论逃离鼠墟，还是杀死鼠王，另立新王。
他也能打破这座牢笼，奔向诱人的自由。
顾术发现，老人们都在将小家伙儿们，往他后方推。
白鼻尖尤其受宠，老人们特意将她推到了顾术身后的位置。
她或许并不清楚即将发生的事情，还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顾术的小腿。
等他回头看时，她又转过头，装作与其他人交谈。
像极了博取大人关注的小孩儿。
侍卫松开右手的剑，轻轻敲了敲她的头，小家伙儿才安静下来。
鼠墟荒凉的岩隙间，暗流汹涌。
鼠族动用无数人力物力，开凿的山壁洞穴，峡谷，农场……
所有建筑中空空荡荡。
道路上，挤满了鼠，
如同将要爆发的火山，亟待爆发时，一瞬间的澎湃。
散落在四面八方的黑雾，飘荡回了梦魇本体之中，
只余下了薄薄的一层，轻若夏日清晨，朝阳升起时河面上的薄纱。
楚韵、鼠王二人并肩站在云梯上。
楚韵望着穹顶上，薄纱般的雾气扬在石壁上，激发起团团绚烂的辉光。
当年，一支整编奥术团，全负载轰炸时，灵能辉光能够照得方圆五百米，亮如白昼。
运送灵石的武士，络绎不绝。
维护符阵的奥术师，榨干了灵魂里的最后一丝精神，面色雪白。
走路摇摇晃晃地，站都站不稳，还在不停地唱着家乡民谣，
天南海北的腔调，可能也只有炎晶能听到了。
鼠王手指敲打着权杖，享受着难能可贵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