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偏遇流年似水，月华流霜，历任鼠王不乏雄心壮志，可惜也熬不过时间。
“炎晶无日月，鼠墟无年岁”
楚师常把这话挂在嘴边。
她深知计量时间，对于文明的重要性。
早就教导鼠族，采用滴水纪年，一日24时，一年365日。
寿数成了每一个人的标签，
他的祖父活了5年，
他的父亲活了2年，
他活了16年，
儿辈，孙辈，重孙辈……
如今鼠族新生代，半岁不到就夭折了。
甚至于他们连学习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了死亡倒计时。
繁殖能力倒是暴涨，人口增长速度几乎快要压垮鼠族。
可笑！
他，
所谓的庇护人，
唯一一位，推动鼠族奥术飞跃式发展的鼠王。
仍然只能看着鼠族走向崩溃。
从前，鼠族人口很少，住在狭小的岩穴里，相互拥挤着取暖。
新生代成群结队地搬入空荡荡的岩穴，繁衍后代。
因为梦魇那时吞噬灵魂，还会留下躯体，相比于从未开发过的空穴，无疑要温暖得多。
农场需要灵能才能培育植物。
幼鼠们游荡在鼠墟里，四处寻找散落的灵晶。
至少找到指甲盖大小，才能够回到洞穴。
他差点死在路上。
父亲为了他，不惜与宗老院为敌，也从洞穴基金挪出了一粒，他才能进入洞穴。
之后楚师接手了他的教育。
他也正式开始修行。
一名有修行天赋的储君，简直是族人的噩梦。
鼠族为了灵晶倾巢而出，地毯式搜寻每一寸安全区。
甚至当时号称天险的悬崖，都没有放过。
云梯也是那时候出现了雏形。
洞穴每天都像今天一样空空如也，连老弱病残都不例外。
梦魇也为他们废弃了农场，没能为它提供更多的食物，深感不满。
楚师和他躲在密室的缝隙里，也像今天这样望着它，
悬崖上，深谷中，到处都能看到它大肆驱赶鼠族的身影。
她抚摸着靠在肩上的小老鼠，
说道：“它在学会成为一名合格的牧民，小家伙，你要快点了。”
那时他还听不懂她话中的深意。
后来，梦魇学会了和他们谈生意。
一粒灵晶，十名族人，百名，千名……
如果族人不能收集到足够的灵晶，就只能为族群的未来奉献生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又三年
他坐在密室里，大肆消耗族人用性命换来的灵晶。
反而逼得越来越多族人选择死亡。
鼠族，也是在那时候学会了将暗流藏在梦魇视线之下。
他进阶后，拥有一拼之力的鼠族，开始了报复性反抗。
斗争，大量消耗生命的斗争，
激起报复心的梦魇再也无法与他们达成默契。
谈判桌丢进了深渊之中。
面对实力飞涨的梦魇，鼠族只能不停地生育更多后代。
这些年，它吞噬的灵魂越来越多，沉眠的时间越来越长。
身体长得太快，到达了架构所能接触的极限，已经濒临崩溃了。
苍白色阴云翻涌的声音，像是狼群狩猎时，交错的牙齿。
久违的咆哮声，又要响起来了啊！
云涌进了地道中，猎猎作响。
老鼠们，绷紧了全身肌肉，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洞穴。
小家伙们缩在一起，立起耳朵四处张望。
侍卫退到顾术身后，轻轻摸了摸白鼻尖的头顶，指了指她腰间的匕首。
白鼻尖不舍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一会儿又放开手。
张着漂亮的小眼睛，望着侍卫经过顾术身旁，走进了前排队伍中。
“快开始了。”
“保重，谢谢。”
无论宿命也好，必然也罢。
这时的他们，终究是为了他，心甘情愿的赴死。
可顾术道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
轰~
鼠墟地动山摇般，剧烈抖动了起来。
沉眠在地下的梦魇，苏醒了。
楚韵托起鼠王，向着梦魇醒来的地方，飞驰而去。
一颗、两颗、三颗……
一连五颗人头大小的火球，凝聚了起来，环绕在鼠王的黄金权杖，织成了一道暗金色的火环。
老鼠们早在感受到震动的一瞬间，就如开闸的洪峰，奔涌而出。
顾术找到了一个足够舒展肌肉的姿势，心中默数计时
身后，洪水仍未停歇，远远地在他身后分流，又远远合流。
3、2、1
他心跳动如擂鼓，向着另一段地道入口飞快地冲了过去。
黑雾浓重得如同鬼蜮，老鼠们冲了进去，瞬间就消失无踪。
洞穴中响起了水声。
隆隆作响，甚至压住了老鼠们的脚步声、铺天盖地的爆炸声。
顾术想起了广场上的一幕，
梦魇只吃灵魂，肉体则会化为一滩黑水。
如此巨大的流水声，该是有多少老鼠，同时被榨干了灵魂。
顾术害怕了，气息都慌乱了起来。
100，米
70米
50米，
水声仍然不见缩减，面前虚无的黑雾，已然如同城墙般厚重。
这东西，妄图使用灵魂构造现实，晋升三阶吗？
顾术身后的老鼠们，更快地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如同扑火的飞蛾，刹那间就燃烧殆尽。
黑雾近在眼前，他耳边传来悲切而缥缈的哭声，
虚无得像是电波里的无线讯号。
让人头皮发麻的哭声里，一头撞进了黑雾中。
他并不了解这些种子，可他的体型远大于老鼠们，如果进入肺部，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即使有防护，他也屏住了呼吸。
黑雾似乎并不存在于现实之间，竟然直接穿透了探索服。
紧贴着皮肤，尝试穿透皮肤。
顾术感觉像是钻进了淤泥，滑腻，刺痒，皮肤逐渐在丢失知觉。
号哭声，近在耳畔。
他感觉，地上铺上了一层石油，深可没膝。
大地晃动，落石如雨，
砸在‘水’里，掀起了一场瓢泼大雨。
落在探索服上，留下许多凹坑的同时，剧烈的冲击严重影响了他的平衡。
顾术一时脚滑，差点摔倒。
幸亏他清楚，鼠王、楚韵两人准备了这么久，闹出多大动静都不足为奇。
对于现在的情形，还算是有一点准备，才没有摔入消化液中。
而且，他也总算是跑出了黑雾中。
地图，梦魇埋下种子的地方，恰好在一段漫长的下坡路的起点，
顾术穿过这段长达数米的雾区后，看到了失去黑雾遮挡的现实。
种子吞噬后的残渣，填满了整条地道，腥臭无比。
一种穿过了消化道的恶心感，油然而生。
可许多飘在消化液上，往悬崖中涌去的残躯，像是消化不彻底的产物，提醒着他，
老鼠们，填饱了梦魇的肚子。
身后的小老鼠们，吱吱叫了起来，目中含泪，可还是不敢停下脚步。
暴露区的道路，更是凶险，老鼠们看来，道路足够宽阔，可对他来说，不过是架在山边的一座狭小的独木桥。
顾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同刀尖上舞蹈，火线上奔跑。
远处，传来的动静更大了，
鼠墟亮如白昼，又悄然回归黑夜。
两位准备时间以年计的奥术师，制造再大的动静，都不意外。
刚刚见识过梦魇种子的顾术，也体会到了梦魇本体，该有多难缠。
它，并不具有物理意义上的身体，物理手段只能影响它，而不能杀死它。
他，刚才就站在它的身体中。
世间唯一的空间，出现了重叠。
大量落石，跟着他滚了下来，声势浩大，幸存下来的小老鼠们，担心影响他，控制速度跟在他身后。
他们就是天平的两端，任何一端都不能停下。
如果他体力不支，或是因为其他原因，速度出现了变化。
很可能就会摔下去。
巨大的压力落在肩上，顾术握紧了拳头，牢牢控制着呼吸。
凭借对道路的了解，安排好了每一分力气。
奔跑时，鼠墟内仿佛地震，剧烈的抖动了两下。
顾术觉得，本就狭窄的崖壁，消失了将近五分之一。
“艹，玩得这么大吗？”。
鼠王他们动作太大，很可能让鼠墟陷入再平衡状态。
简而言之，他现在就像是在沙砾之间的蠕虫。
有人端起沙盆，剧烈晃动，蠕虫如果待在原地，很可能被沙砾碾死。
若是心理素质稍差的人，慌忙加快速度
稍有偏差，都可能一步之差，跌下悬崖。
精神在压力之中，高度集中。
崖壁缩到刚及肩宽，仍然没有影响到他。
破釜沉舟，人在高度紧张之中，总可以爆发出潜藏冰山之下的巨大潜能。
Deadline，永远是最好的咖啡。
躬身，缩头，根本来不及减速就扎进了山崖尽头的栈道之中。
头撞在顶上，眼前一阵模糊。
可终究走过了第一段最重要的暴露区。
顾术连忙放开呼吸，大口喘息，开始回复精神。
他汗出如洗，因为缺氧有些头晕，幸好还有地道能够喘息一会儿。
等会穿过下一个暴露区后，发完讯息以后，他自然不可能待在地道里，等死。
楚韵提起天井的时候，有说过天井高度，大概3千米。
如果能够爬上去，等待救援，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