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箬认真听着胥离的分析,很是佩服。到底有经商的底子,无论是说起话来还是干起事来,都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你为什么要帮我?”茹箬在屏退了小厮后,直白地问了胥离。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胥离眼含着笑意望着茹箬。
“都想听一听,也让我知道真话和假话的区别。虽然,打小在府里就听惯了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但是,很多假话听上去那么悦耳,而真话听着就像喝下黄莲似的。不过,我在书里读到过唐太宗和魏征的故事。魏征向来喜欢直谏,甚得唐太宗欢喜。所以留下了千古名言: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我当时读的时候就佩服地五体投地。今儿,我也做一回古代明君?呵呵!”
“看来你不是生意人,倒比生意人更会做生意了。这通古博今,想不到你一介女流,竟掌握得如此通透。”胥离给茹箬搬了把椅子,又给自己搬了把椅子,清了清嗓说道,“假话就是你特别漂亮,我被你的外表所吸引。夜夜朝思梦想,寝食难安。真话就是你特别像我死去的表妹。我第一眼见着你,差点认错了人。”胥离说完便陷入了沉默。茹箬看着胥离的样子,便明白了三分。想当年,只要一想起剑尺,自己也是这般模样。只是时光也许让他们再也回不去了。茹箬仿佛也沉浸在胥离的悲愤之中,久久没有言语。周遭一片寂静,静地连针落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沉静了一会儿后,胥离向茹箬讲起了自己和表妹的故事。他说自己和表妹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表妹叫琼琚,名字取自《诗经》: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琼琚自幼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特别讨人疼爱,胥离说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就特别疼爱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祖母总是偷偷留给她。而她从不会独享,总会分给我们大家。
从胥离的述说中,茹箬知道了叫琼琚这个女孩子最喜欢吃的菜、最喜欢喝得汤、最喜欢的花、还有最喜欢的颜色……茹箬真心为这个女孩感到开心,在这世间,还有一个人是这般地了解她,疼惜她。
“诶,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茹箬在胥离讲述的间隙不禁叹了口气。
胥离仿佛没有听见茹箬叹息,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讲述。他说长大后的琼琚,成了王公贵族追捧的对象,纷纷让媒婆们上门说媒,都被琼琚给推辞了。不过也怪不得那么多青年才俊趋之若鹜,那时的琼琚,一绺靓丽的黑发飞瀑般飘洒下来,弯弯的峨眉,一双丽目勾魂慑魄,秀挺的琼鼻,粉腮微微泛红,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花般的瓜子脸晶莹如玉,如雪玉般晶莹的雪肌,身材曼妙纤细,清丽绝俗。
其实那时的琼琚心里只有胥离,她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了母亲,母亲听了甚是忧愁,生怕女儿嫁了过去过得不好。在琼琚的坚持下,便和胥离结成了夫妻。只是胥离的母亲不喜欢琼琚,日常对她百般挑剔,稍有不慎,便被责罚。最让琼琚忍受不了的是,胥离的母亲让胥离捺弦。本来相爱的两人,在母亲日复一日的施压之下,便渐渐生了嫌隙。胥离告诉茹箬其实他是故意做给母亲看的,不想却被琼琚误解。这误解一旦产生,就像瓷盆的裂缝,一日比一日严重。胥离又离家的多,无法照顾到琼琚的心里。终有一日,琼琚染上了风寒,日日躺在床上。心里念着胥离,盼着胥离。起初能下床的日子,还能写一写梅花笺,以表相思。
让胥离后来最泪崩的是琼琚抄的的那两首《钗头凤》。其一是: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其二是: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再后来,琼琚就卧床不起了,很想再见胥离一面,可是胥离的母亲却截胡了琼琚写给胥离的诀别信笺。胥离讲述的过程很平静,感觉像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你,没见着她最后一眼?”茹箬已是满脸泪水,忍不住发问。
“嗯!这也成了我这辈子的遗憾!”胥离苦笑了下,继续说道:“第一眼见到你,我以为我在做梦。”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奇事?莫非是孪生姐妹也说不定,缘分。”茹箬把方巾递给胥离,“擦一擦吧,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琼琚还活着,一定会希望你快乐的。我也是的,从未体会过爹爹的良苦用心,甚至还把他忘了,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让我尽了为人子女的责任。诶!”
胥离见自己的伤心往事倒勾出了茹箬的伤心,便站了起来,两手叉腰,仰了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去。随即,恢复了日常诙谐的样子。茹箬见胥离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倒也收起了内心的担忧。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饮着酒。自第一口,茹箬便尝出了这个味,桂花酿。味道浓郁,有点像当年的桃花酿。她还记得那一晚,她独自一人坐在河边饮着桃花酿,硬生生地赶走了剑尺。那种冰冷有些像极寒之地。她看到了剑尺的落寞与心慌,那时的自己竟已然对剑尺有了不忍的情感。要不是喝得够多,怎么会被推下河去。那日在府里,茹心说出当年的秘密,听着听着,才发现这些年,茹心对自己一直恨之入骨。还真是造化弄人。
茹箬一杯接着一杯,已然有些醉意。胥离今日畅饮,甚是舒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