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痕也不恼，脸不红气不喘地继续讲着他取名的光辉历史：
“两年多前，有个白头发老道士，在咱们门口晃来晃去的，我看他晃得烦人，就跟他唠了两句，本想着把他哄走就算了，结果他还说上瘾了。
其他的我记不住了，就记得那人好像是念过一手什么文绉绉的诗，什么大雁啊，爪子啊，雪啊，留痕啊什么的，”
“人生到此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对对对对！好像就是这句！那老先生摇头晃脑的念着。其他的没怎么记住，就记住他说，这人呐，能活一辈子不容易，总要留下些什么东西才好。就像那雪泥鸿爪，雁过留痕。活一世，总得在这世上，留下些这样那样的痕迹。
我觉得他说的对，也说不出他说的什么地方对，对在哪儿，就觉得留痕这两个字特别对我的胃口，就找了街上办文凭的人，把之前的名字改了。怎么样，你大哥起名字的水平，是不是天底下第一等的？”
众人再一次哄笑起来。
虽然这语意与诗句的本意有所不同，估计是留痕东拼西凑歪解出来的，不过他能有这样的想法已经属实不容易了。
后面的时间里，几乎就都是留痕抓着楚辰在和大家寒暄了。
楚辰并不算十分健谈，相反，他是个有些腼腆内向的人，但是好在性格十分随和，加上有留痕这么个大嘴巴在，一个晚上下来，楚辰就和众人打成了一片，基本上融入了这个小圈子里。
只有一个黑瘦的黑小子，一直摆着一张臭脸，也不跟他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饭。
听星儿说，黑小子姓孟，叫孟寒，是众人里有数的几个又有名又有姓的人，也是众人里年龄最大的。不过因为长得黑，大家一般都叫他黑子。
整个乞儿庙里一共有十二个孩子，加上自己就是十三个。年龄最大的黑子今年刚满十五，不过最有威望的还是留痕，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是就连黑子也得叫留痕一声大哥。
留痕呵斥了黑子一句，那黑小子这才不情不愿地过来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直接扭头哼哧哼哧地吃着碗里的饭。
晚饭其实并不能算是丰盛，众人的东西平摊下来，一个人也不过能分到半碗多一点儿的稠糊糊，之后就只能是用锅里的汤去填肚子了。
楚辰整整三天没有吃饭，又发烧昏迷了将近一天，此刻肚子里空空如也，虽然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但是也不矫情。
只要知道这东西可以吃，吃了它能活，就足够了，其他的，不是现在的他应该去想，或者说有资格去想的。
黑子见楚辰一声不吭地吃完了所有东西，没有像他心里想的会发少爷脾气，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但仍旧不去理会楚辰。
第二天一早，留痕就急匆匆地把众人从睡梦里揪了起来。
楚辰真的很佩服这个只认识了一天的人。他就像是永远都不知疲倦一样，每时每刻都是那么的激情四射，仿佛跟他在一起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愁，什么是累。
留痕大敞着腿，两只手往腰上一叉，摆出一个十分臭屁的姿势，脑袋一仰，对着众人道：“弟兄们，今天是楚辰兄弟加入的第一天，咱们带着他见见世面，你们说怎么样？”
人群里娃娃脸石头忙应和着“好啊！”
其他人也都哈哈地笑着。
留痕又道“我听说，昨天大雨把齐虎他们的破庙冲塌了，今天正带着人抢修呢。手底下的东街是附近油水最多的地方。咱们今天干一票大的，给楚辰兄弟接风洗尘，你们说，好不好？”
原本热闹的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
黑子站了出来：“留痕，其他地方都没问题，但是，那齐虎可不是好惹的。”
满脸雀斑的虎子附和道“对啊大哥，上次西山的熊木他们挑衅齐虎，结果被推了老窝。”
“是啊，熊木被打的可惨了。”
“我还听说，齐虎特别吓人，还很变态！总喜欢听人惨叫。咱们怎么能去招惹他呢……”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劝着，留痕却胸有成竹地道：“嘿，齐虎他们被洪水搞得焦头烂额的，哪有心思管咱们啊。东街今天肯定没有齐虎他们的人。那么好的地段，他们不去，浪费了多可惜。不用白不用，这机会千载难逢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听说，东街还能讨到热乎乎的肉包子吃呢。”
“还有鸡腿……”
“鸡蛋！”
“苹果……”
“听说齐虎每天能吃四个菜呢！”
“还有……”
……
“可是，会被打死的……”
“他们又不在，管不到咱们的。”
留痕大手一挥，压下众人的声音“人生在世，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大家听我的，咱们拼这一把，干这一票！”
黑子咬咬牙，听到留痕已经决定了，就不再吭声，只是眼眸里仍旧有些不安。
众人虽然还有些犹豫，但是看得出来，他们对留痕无比信任。听到留痕已经拿了主意，就算还有畏惧，但全都不再反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留痕，等着他的布置。
楚辰对这个留痕的评价更高了。
留痕接着道“咱们不干那没把握的营生。前几天，我去踩过一次点儿，东街是依山而建的，地势特别复杂，小巷子四通八达。齐虎就是再有本事，也绝对没法子把咱们堵死在东街。
到时候，石头，你就别进去了，躲在东街口，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别让人看见就成，给我们望风。要到什么好东西，弟兄们第一个让给你。
还记得我前段时间给你那个哨子不？有危险，赶紧吹，知道不？”
石头憨憨地一笑，点点头哎了一声。
留痕又用竹竿在地面上画了一副草图，接着道“这是东街附近各条小巷的地图，我找了几条好跑的路，都画在上面了，一会儿大家把它记清楚喽。
有石头放风，好跑，到时候大家一听到哨子声，就往那小巷子里钻，分头跑，知不知道？
我去看过了，巷子弯弯曲曲四通八达的，我选的这几条路，虽然弯弯绕绕的，但是没有死胡同。有石头给咱们望风，咱们就能比那群人跑的早，我选的巷子都是又窄又乱的，他们个子大，人也壮，肯定没有咱们跑得快。
万一大毛他们杀咱们一个回马枪，兄弟们就赶紧往里钻，记没记住？”
“记住了！”众人轰然应允。
“跑出来以后，到老地方集合！”
“好！”
“还有石头，一定得找个齐虎老小子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知不知道？”
“嗯，知道！”
留痕嘿嘿一笑“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老子等着一天等了忒久了！弟兄们，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