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十一月十一号,光棍节!
全中国人民忙着在淘宝上抢购商品,满大街的‘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的歌声中,快递小哥儿们燕子一样骑着电瓶车轻快的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晒得黝黑的面庞闪着金子的光泽,从早忙到晚吃饭都没有时间,他们---赚钱了。
城市四周随处可以见到暴土扬尘的拆迁场面。这一年的河东区一号桥附近的房产均价突破了一万四千九百元一个平米。
中国进入了全民营销的黄金时期。也是这一年,全天津的小客车限牌,限行。所有四S店门口排起购车长龙。销售员没时间给你细讲,看好了签约,提车时间另定。
经济一派繁荣,人民安居乐业,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兰志民提着塑料袋走出港北监狱。一个刮胡刀,几件换洗的衣服,八年的劳改生涯,这是他迎接新生活的全部家当。
没有对任何人提及具体开放的时间,想着早点回家亲手做顿午饭给老娘一个惊喜。
监狱的刘队开着标致二零七等在门口,见兰志民出来冲他按按喇叭:“大民,这儿了!”
“到!刘队!”
“上车上车,”兰志民也不客气,塑料袋扔在后座上,自己坐副驾驶:“把安全带系好了。”
刘队替兰志民系上安全带:“出来了就不要太拘谨,重新开始,要对自己有信心!”
“是,刘队!”
刘队递给他一个纸条:“上面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事可以随时联系我。好好生活,别再回来了!”
兰志民接过香烟点了一棵,按下车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啊,不回来了。自由的风,真好。
一年多以后。
厨房里工业大电扇的铝叶嗡嗡转着,开了风箱一样耳鸣。
兰志民在小厨房里切菜弄出一身大汗。头两天刚磨的菜刀使着又有些钝,切出来的丝总是连刀,兰志民爱跟自己较劲,想着想着一刀剁在土豆上干不下去了。
新买的自动切菜机还没派送,也不知道这买卖还能拴几天。兰志民拎着马扎子坐在胡同口大树底下给自己点上根烟,一筹莫展。
要是早知道门口围挡那么快就拦上了,前些日子有个干牛肉板面的上赶着来盘铺子,盘给他不就完了吗!那会总想再沉沉挤兑人家一下,没准能谈出个好价钱。
这回算是彻底砸手里了,这就得怪自己没有前后眼!
还是命里不招财!
“大民又偷懒呢!”王大爷从马路对面过来,手里提着个空饭盒跟他打招呼:“今儿怎么样,买卖行吗?”
“嗨呦,王大爷来了。我这自己给自己干,就为有个事儿做,也不指它赚钱!”
“拉倒吧,你小子就是煮熟的鸭子到死都嘴硬。”王大爷接过兰志民甩过来的烟给自己点了一根儿:“早先那边没拦上围挡,你这算是个好地方!又是学校又守着大马路。”
“可不,你别看我这门脸小,位置好。忙的时候四点以前我就没吃过中午饭。火了不到一年,妈的,赶上拆迁,全叫他们给堵上了。”
“你得学会创新,你看人家,现在都是网上订餐了。”
“有,我也开了!现在主要就指着外卖跟对面那几个学生撑着呢!唉,马上就放国庆长假了,我自己干的都没什么心气儿。可是一个人吧,整天拴在这不说,真是忙的喝水放屁都没时间。您看我刚贴的招工广告!”
王大爷放下饭盒,自己从饭馆里拉出个板凳儿在兰志民身边坐了,爷俩四条腿直直的伸出去,反正这很少过人也不怕拌着谁。
“你不是说办公租房吗?房补下来了吗?”
“街道说没什么问题,现在关键是得有担保人。我妈工资才两千多,不够担保资格,我们在这也没什么亲戚了!”
“其实我也能给你担保!”
“王大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国家规定担保人收入得过三千。您那满打满算才两千四,还差着六百块钱的亏空了!”
兰志民最不愿意提的就是办公租房的事,里里外外能求的都找过了,这年头人们法律意识都很强,没有好处谁乐意跟别人担这风险。
别看王老头嘴上这么说,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够格,真要够档儿了没准就不是他了。
心里可以这么想,但是面上必须承了人家的这份人情。人家王大爷这才叫会做人。
“这么着大民,我一会等着财务那边上班了去问问,看能不能给开个三千的收入证明去!”
“哎呦,哎呦,王大爷,真的?您真乐意帮忙?真要是能那样我就太谢谢您了,我为了这个公租房的事腿都跑细了,这年头非亲非故的没人乐意管这闲事。”
兰志民去打听过,外边干二手房的小门脸贴着代办公租房,代办房补。张嘴就一万五,说是他们给找人。
兰志民从窗口扒头儿看看老板那狗窝,还没自己的饭馆地界儿大呢!
估计一万五够他一年的房租挑费了。兰志民心里含糊,别叫人卷包汇了吧!
“那当然,我都多大岁数了,你在我眼里就是孩子,能不能成咱先尽人事,最后要是弄不了你也别怪我,那都是天命!我先去问问看,你也别报太大希望!省的热火罐抱着最后烫着自个儿!”
呵呵,人才啊!说的出去拉的回来。要不说高手在民间呢!兰志民眉开眼笑的掩饰着自己的内心活动,这老小子怕是想叫我给打折呢吧!姥姥的。
“我还忘了问你,前两天他们介绍的那个带孩子的女的谈的怎么样啦?”
“现在都还说不好,走着看吧!其实啊,哪都挺好,也算过日子的女人,就是太认钱。嫌我条件不好又没房子又没车的。算了不想了,等公租房下来了好歹先有个窝,再说吧!”
“今儿弄肉丸子了吗?一会多给我饶一个,我孙子就爱吃大肉丸!”
“哦,有几个昨天剩下的,我给你盛出来也别给钱了,今儿不吃估计也就吃不得了!”
“唉唉唉,那就不要了,你王大爷最不好占人便宜!”
两人正抽烟斗着心眼儿的功夫,远远的打胡同里边走过来一个拉着箱子的女人。看着东西挺沉,大概压坏了一只轱辘。
本来要拆迁的地方就石头子儿多,她还拉着箱子往这边走,果然没走几步,哗啦,其中一个箱子就开了,里边女人的内衣、袜子、裙子散落一地。
她忙去收拾,结果拾起来这个又掉了那个,反到沾上好多灰尘。
九月份的天气还很热,女人急了一脑门子汗。
兰志民跟王大爷两人坐着对了下眼神,都想乐。这要是再年轻几岁八成就得吹口哨了,也就是现在岁数大了,把过分愉快的表情挂出来显得不那么厚道完了。
董树平刚从银行里头出来,扫了一辆小黄车儿。曲尤尤问他:“董会计,咱俩不行在外边吃吧,都这个时候了,回去了估计也打不上什么饭了!”
董树平不想在外边吃,就算是同事吧,走的又不是很近,跟女同事的出去吃饭准得男的掏钱,这是男人在外面的面儿。不想栽面儿就得破费人民币。
“咱俩现在回去骑到单位最多也就十一点半,应该还是来的及的,再说了我今天吃的晚还不饿呢!”
董树平个儿不高,长得很帅气,带着个黑边的眼镜,穿个紫色底子飘羽毛暗纹儿的短袖衬衣,黑色西裤,皮鞋擦的锃亮。
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他是个很注意细节的男人,气质特别好,给人的感觉非常儒雅,看上去不像财务经理到更像是一个大学的讲师。
曲尤尤不管那个,像她这种八零后的大龄女青年,没结婚的一定都特别宠自己。
“你是不饿了,我饿啊!来吧,今儿我请你,放心,你们家杜晓梅不会为一顿午饭叫你跪搓衣板的!”
曲尤尤说完了,一偏腿,自己先骑出去了。俩人一块来办事的,回头要是自己先回了单位,不是等于在领导面前给曲尤尤上眼药儿吗?
魏斌最近正愁没地抓曲尤尤的错处呢!就算有人算计她也不能是董树平两夫妻。
他们两口子是公认的老好人。算了,董树平心一横,不就是吃顿饭吗!还能吃穷了谁?
“唉,小曲,你等等我啊!“
一路上俩人慢慢悠悠的聊着天,中途几次董树平都故意想在卖板面或者包子的地方停下来。
曲尤尤多精,张嘴一句:”我说董树平,你是怕我叫你掏钱请客吧!“直接给堵了回来。
最后俩人终于拐过一条胡同,在阮江道一座大厦前停了下来。董树平看一眼都肉疼的繁华商业街。
长那么大,董树平一张信用卡没办过,抽烟喝酒老婆管买。到日子工资如数上缴内务府。钱不够花再要。
基本上就没有不够花的时候。什么花呗,借呗,支付宝之类的软件一个没有。
他暗暗回忆着早起找老婆杜晓梅要的钱放在哪个兜里,够不够这一顿饭的开销,万一要是不够怎么才能叫曲尤尤自己掏点出来还不叫自己栽了面儿。
俩人跟着一大群逛街的小青年乘电梯到了五楼。整整一层都是餐饮区。
董树平几乎很少来这种地方,平常他们一家子都是在家里自己做饭吃,他点菜都有些紧张。
曲尤尤看出董树平不大自在,一伸手拉着他的胳膊亲昵的好像情侣一样用她自认为很温柔的语气问:”老董,你说,上海菜,越南菜还是自助?“
听上去哪个也不便宜呦!五楼人很多正是开饭的点,冷气给的不太足,进门就一身汗:“咱们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吃吧,你看这儿,人那么多,又热。怕不卫生吧!”
“哎呀,就这吧!点菜能有多热,你站在火锅区能不出汗吗?要不咱俩里边吧,那边有快餐,快点吃完了咱早点回单位!”
快餐就是盒饭,盖浇饭那种,商家摆着小样,明码标价,乱哄哄的环境说话都用喊的,吵吵的人脑瓜子疼。
曲尤尤找好位置,不停的把一张A四纸举起来找空调出风口。董树平抢着过去点餐,要是叫曲尤尤点还不得狮子大张口啊!
曲尤尤冲他喊:“唉,我来个带汤的套餐就行!”
董树平看了下价格:香菇鸡肉盖浇饭今日特价十八,茄子肉片盖浇饭二十四,辣子鸡丁盖浇饭二十四。
“老板,哪个有汤?”
“哪个都没有汤,伙计,单点。”
“汤多钱一碗?”
“两块钱!”
“盖饭不都送汤吗,你们怎么不送?”
“从来没听说吃盖浇饭送汤的伙计。那你点套餐吧,伙计。”
“谁说没有,我们那都送!”
套餐:香菇鸡肉套餐今日特价二十四,茄子肉片套餐三十,辣子鸡丁套餐三十。多了一份凉菜,还有一份汤。
“多大碗,你拿我看看!“
”我们这碗都一样大,怎么还看碗呢!”老板举着空碗,等董树平看够了。
“来一份那个二十四的套餐,我肚儿大,加一碗米饭,你再多给拿个勺子,谢谢!”
不一会菜就放在盘子里了,都是现成的,端一下而已。
曲尤尤低头一看:“怎么,老董你就吃个凉菜下米饭?”
董树平一愣,他忘了,眼前这个妖精不是自己媳妇儿,跟陌生女人一个碟子里头夹菜是显得有点亲密。
他们只是同事而已,平时话都不多,自然也好不到可以掺合口水的份儿上。
“啊啊,我肚子小吃不下那么多,再说我也不很饿!”
“那我可不客气了!多少钱啊,我把钱转给你!”
“嗨嗨嗨,值当的吗。不贵,我请客说好了的,我请你,甭问钱,你只管吃不够咱再要!”
董树平从口袋掏出手机给他老婆杜晓梅发了个短信息:吃饭别等我了亲爱的,我在外边吃了。
“唉,曲尤尤,就咱俩吃饭,要不一块儿吧!混着吃得了,我不嫌你脏!”
单吃凉菜下米饭实在是难以下咽,吃了没几口:“唉,那什么,曲尤尤你那汤喝的了吗?我看你还挺能吃,怨不得那么胖一直没人要呢!那汤最容易长胖营养都在里边了,你喝不了给我得了,我正好泡个米饭吃,我瘦!”
周杰也喜欢拿西红柿蛋花汤配米饭吃,是不是男的胃口都长得差不多?
“哼,”曲尤尤看见邻桌一个小姐姐也端了和自己一样的套餐才明白:合着缺德的董树平就点了一个套餐,多加了一碗米饭多要一把勺子,他可真是会过日子啊!
到今天都还没发财曲尤尤都替董树平鸣不平!他怎么那么抠儿呢!
曲尤尤美好的进餐心情受到了董树平小算盘的影响一下子就没了情绪。
“哦,你别说,看着就饱了,那汤还真是喝不下去!”
说完了端起汤碗,一饮而尽。烫的她心口直哆嗦,眼睛里含了满框的泪花。
马路上车来车往,看看快到吃饭点儿了,好些写字楼里的白领陆续走出来透风。街道上到处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抽烟的人。
周杰开着他那辆尼桑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就下了线。在车里吹着空调打开QQ问曲尤尤:“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你有病啊?”
“没病,想你了,你在哪儿?”
“青城大厦,跟同事吃饭呢!有事?”
“我还没吃了,走吗,我接你去,给我带一份饭,咱俩还河边儿?”
“行,那你到了楼下给我打电话!”
曲尤尤抹了抹嘴,灌一肚子汤,饭菜反而吃不下去了。“老董,我有事得出去一趟,大概三点半回单位,你掐点时间回去吧!”
“你三点半回去,我干嘛去?大热天的?”
“你不会去网吧看个电影?一部电影的时间!”
“看电影,回去魏斌问我去哪了我怎么回答,你这不是给人添麻烦吗!”
“行了行了,别墨迹了,我微信给你转了三十块钱你自己收一下!”
“哎,我收不了啊,没绑卡!”
曲尤尤甩下一个さようなら(再见)的手势头也不回的进了电梯。
就说吃一碗饭,先从打击女人长肉说起的男人,没口德,手段太多,透着股小家子气,没劲。
董树平赶紧给杜晓梅打电话,响了两三声,杜晓梅那边才接起来,听着乱哄哄的显然也是在员工食堂吃饭。
“老婆,你快点告诉我,我那工资卡的卡号。”
“怎么了?干嘛使,用我的卡不就行了吗!”
“人家给我发了红包,只能本人的卡绑!”
董树平怕自己不接红包一会系统给退回去,到时候再找人家要可就尴尬了。
要拆迁的地界儿都比较脏,环卫清扫也不当重点,满街道的石头子,到处都是潜伏的野狗。
朱琳抱着行礼连拉带拽,走没几步行李箱还是散了,胶带根本封不住口。
拾掇半天也没把地上的衣服装起来,东西太多了,不好整理。她知道不远处两个老爷们正不怀好意的等着瞧自己笑话,心里又委屈又着急眼泪都快挤出来了。
朱琳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前夫刘帅吃嘛儿嘛儿香,干嘛儿嘛儿不行。
被九月的骄阳炙烤的何止大地,还有她那块铁板上煎熬着的没加油的心脏。
几份工作都叫他搅和黄了,他就追踪自己跟儿子的本事大,一逮一个准,都快赶上美国的FBI了。
逼的朱琳一年搬了九次家。弄得孩子白天背着书包去上学,晚上回家住的地方就变了。娘俩都被折腾皮实了。
青春期的男孩子本来就很难管。眼瞅着儿子小波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越来越抵触适应新环境。
朱琳焦头烂额。生活在她眼里跟这散落一地的衣裳皮箱一样,乱糟糟的根本收拾不起来。
兰志民从饭店里拿出来一个足够结实的编织袋递给朱琳:“行了大姐,先拿这个就和就和吧,你那箱子完了。这附近也没有修这东西的,扔了算了回来再买一个!”
朱琳抬头看着兰志民,光头,花臂,浑身上下雕龙刻凤,脖子上挂着一个珠链串着的油青翡翠貔貅。不大好惹!
“师傅我跟您打听一下,你们饭店老板在吗?”
兰志民一听就乐了,挠着自己的后脑勺说:“嘛老板不老板的,我就是。”
“哦,那太好了,我想问问您这还要干活儿的人吗?”
“啊!”
兰志民被问住了,不知道这是哪个坟头儿插对了香,祖宗显灵啊!这是要啥来啥的节奏?
海河边这几个月都在修路,拦着围挡,周围车里好几对情侣大家彼此隔着三两米的距离心照不宣。
周杰就把车停在河边靠围挡的地方,这人少。
刚接到曲尤尤,俩人搂抱着在对方身上乱摸,曲尤尤娇喘滴滴,亲了一会推开周杰。
“别闹了,一会饭就凉了,天那么热当心捂着馊了!”
“那行,我先吃饭,完事好有劲儿收拾你!”
“去你的!”曲尤尤在周杰身上捏了一把,娇嗔道。
周杰有家,他从来不瞒着他的女人们。这种事先睡完了,再坦诚交代免得麻烦。说早了这口儿腥不就吃不着了吗!
周杰没那么傻。以他多年周旋欢场的经验总结来分析,基本上这群离婚带孩子过的傻女人没有一个失手的先例,太容易得手弄得他都麻木了。
管那么多累不累?不是有句话吗?且行且珍惜,嘿嘿!
周杰珍惜每一个说爱他的女人,而且欲罢不能。这份欲罢不能里当然也包括着自己的二婚老婆窦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