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怎么了?”兰志民关切道。
“哎,不怕你笑话大民,这事藏不住。早早晚晚我们家得成街坊邻里的大笑话。”
“甭多心,谁认识谁啊!将来这片一拆迁,你放心没人记得你是谁。”
“但愿吧!”兰志民琢磨着,平时跟董老爷子处的不错,要是走之前不当面说一声,心里总装着点事一样。
“老董,老爷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是得问一声,兰志民没打算参合人家里的事,他敬重老爷子。人岁数在那呢!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听说老爷子出事了,兰志民心里真有点放不下。这几年董树平在吉祥饭店里给董老爷子订餐,一天三顿兰志民定点问候。
就说里头裹着金钱交易吧!几年的感情下来,平时老头有个头疼脑热,家里有点什么杂活都是兰志民主动过去帮忙。
“我爸爸,唉,”董树平羞于启齿,把兰志民拽到大铁门边上:“早起,我大姐过来看他,一进门,老头上吊了!差点把我大姐吓死。”
“我操真的啊,人呢,你们还不送医院还渗着!”
“人没事,院里这不是有棵树吗,老爷子沉,吊上去可能时间也不长,树枝经不住他的体重断了,这才捡条命回来。”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他去!”兰志民心里慌慌的,好像他自己爸爸上吊了一样的着急。
“唉唉,你别裹乱了。大民!”董树平几乎拽不住兰志民,只能提高了嗓门:“我们家出这个事,你现在进去看老爷子不是寒碜我们吗!这个事我们谁也不想告诉,自己消化就完了!”
“你放开我,”兰志民红着眼睛一把揪住董树平的脖领子凶相毕露:“到底为了什么?”
头几天董树平挨了一酒瓶子的事最后还是叫董老爷子给知道了。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遇到个混蛋吃了点亏,警察也安慰的差不多了。
可是,派所报案有结案的时间规定。人家派所打电话叫董树平过去的事让大姐知道了。大姐嘴巴快,狗肚子存不下二两黄油的那种女人。
平常就挺事儿的,一听说董树平叫派所传过去了,就回家跟老爷子说:“爸爸,树平出事了,准是高利贷叫人派所逮着了。”
“他拿自己的房子,正规渠道办的贷款怎么可能是高利贷。咱说了,我们是借贷不是放贷的,抓我儿子干嘛?”
按排班表,今天是大姐过来伺候老爷子做饭。早起,买了新鲜的鱼和肉,一把菠菜几只鸡蛋。大姐话多,对自己爸爸还是挺照顾的。
“你还不信!”大姐说话总是夸大成分,就是故意吓唬老头:“当初你要是规规矩矩把拆迁款分四份,我们至于打架吗?我儿子也马上要结婚了,我就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了,我儿子就不是你的外孙了。”
“那不一样,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不能跟儿子比,儿子是董家的根儿!”
“他就一个闺女还董家的根儿,老董家早打他那绝后了。现在行了你随了心了,你儿子弄高利贷。你知道什么叫高利贷吗?利滚利利加利的,还的上就不会有杨白劳了。我们那老板多少跳楼的。你非得挤兑你儿子变卖家产,现在好了,董树平出事了吧!”
董老爷子也不是吓大的,他嘴上不信,心里也是行乎。
大姐把土豆都切好了,锅里放上油,切了葱姜蒜,看着差不多七八分热的时候呲啦一声全倒进锅里。
厨房里冒起一股白烟。再说什么话董老爷子的耳朵就听不见了。老爷子岁数大了心里搁不住事。拿了手机给儿子打过去。连着响了好些声都没有人接。
董树平那会在厕所,手机正放桌上充电,听见电话响他洗手的功夫就拜托警察:“师傅受累给接一下!”
“喂喂!请讲话!“警察对董树平印象不错,斯斯文文说话没有脏字,一看就是老实规矩的人,见义勇为吃了亏,所以对董树平的态度也比较和蔼。
“树平啊,我是爸爸,你在哪里呢?”
“哦哦。老爷子啊,这是派出所,董树平不在!”
董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活了一辈子不知道派出所门朝哪边开的,听了警察的话,一屁股就堆在了椅子上:“坏了,我儿子真叫警察给逮了!”
老爷子老泪从浑浊的眼眶里流到下巴上,也不想去擦。家里九十年代初的旧家具上还摆着董树平拿自己手机号自费兑换的四十三寸的大彩电。呜哩哇啦的一个女人正跟婆婆吵架。门口接线板插着的电饭煲里米饭的香气已经出来了,蒸腾的水汽叫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切好像做了场梦一样,董老爷子脑袋一片空白。怎么就成了高利贷呢!合着现在是放高利贷犯法,借高利贷的也犯法了?
也不知道董树平借了多少钱,事到底大不大。董老爷子脑袋嗡嗡的,气血上涌,感觉手又有点嘛,嘴角不自觉的往一边咧,哈喇子顺着嘴角嘀嗒到衣服上弄湿了毛衣的前襟儿。
大姐顿着牛肉,已经开过一个开了。炖牛肉不能用冷水,调好了文火,盖着盖子闷会,再有个半小时四十来分钟就能揭锅。老爷子也不行得弄得稀烂稀烂的才好下咽。
大姐解下围裙,她也有点怵头跟老爹说话。一家四个孩子,老娘活着的时候就偏爱弟弟。她是老大,从小吃苦最多的就是她,玩具最少的也是她。到了上学的年纪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姐妹几个数她上班最早,结婚最晚。